顧傳玠露出了從未在人前展露的陰暗一面,他面色猙獰,目光憤憤如狼,攥著牢門柱子的手已經青筋盡顯,卻仍舊鉚足了力氣,痛苦的崩潰的說:“他就是個陰險小人!長公主懷著他的孩子被賊人所擄,當時身邊幾個心腹都勸他先救公主,可是他不肯!”
終于說出來了,李名覺的右眼皮重重的跳了幾下,整個人顯得呆若木雞,甚至還倒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公子慎言!這種事不是能夠憑借你的心意胡說的,吳大人他高風亮節,為了百姓不受瓦剌鐵蹄征伐,連自己親人也能犧牲,這是大義.”
他心里嘆了一聲氣。
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是了,吳順表現得實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他是英雄嗎?
毫無疑問是的,他以鐵腕手段保住了薊州,拖到援兵到來,打退瓦剌軍隊,讓邊境平靜了至少十年。
他立下的豐功偉績到如今都還被人傳頌。
他還是個大孝子,母親當初去世,他執意要放下軍務回老家守孝三年,堅決不接受奪情,他疼愛女兒,對唯一的女兒有求必應。
他情深義重,這么多年身邊從來沒有再有過別的女人,亡妻的春秋二祭從來都不曾落下過。
可是就是太正了。
李名覺垂下眼睛想了想,竟然忽然覺得朱元的話有道理了人無完人,如果一個人真的完美到了這個份上,那幾乎已經可以成圣了。
可問題是,這世上真正的圣人,能有幾人呢?
大部分人還是逃不過凡塵俗世的的侵擾。
他收回自己的思緒,結結巴巴的說:“不會的,公子你大約是氣糊涂了,下官先走了.”
顧傳玠不肯,用盡全力留住他:“李先生!你聽我說,吳順這個人,他陰險狡詐,當初他早就知道瓦剌奸細混進城里要擄走公主,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尋個借口,一來擺脫公主,二來凸顯自己的本事.他欺世盜名!李先生,你幫幫我,我有證據的.”
李名覺似乎被嚇傻了,遲疑著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顧傳玠目光赤紅,冷冷看著李名覺:“你是我的心腹,你在我臨死之前還來見過我,吳順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你是不是打算息事寧人當做沒有這件事,吳順都不會放過你!”
某種程度上,朱元跟顧傳玠真是同路人,都這樣會抓人的七寸。
李名覺垂下頭遮住眼里那一抹復雜和玩味:“公子,我不過就是小小一個巡按,又如何能和恭順侯相抗衡?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的!”顧傳玠飛快出聲:“公主是太后娘娘養大,太后娘娘一定會替她做主,再說,還不只是這些,他給公主下毒用的是密宗毒藥,是從瓦剌人那里要來的!瓦剌人早就已經知道這件事,這些年一直在用這件事要挾他,這次更打算用這件事來要挾他妥協,好讓他殺了阿朵!激化大周跟瓦剌太師之間的矛盾,讓大周對付瓦剌太師,好能叫王庭暫時得到喘息之機!”
李名覺是真的驚住了。
吳順竟然還落下了把柄給瓦剌王庭?!
這么說的話這些年來吳順聲稱身體不適屢屢不肯接受朝廷任命出發赴任 李名覺努力辨別這話里頭的真假,并沒有立即相信。
“可眾所周知,公主是因為產后失調,休養不好才會香消玉殞,薊州那邊的巡城御史也并沒有提出過異議”李名覺盯著顧傳玠,面露狐疑:“再說,公子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這個應當是吳順的死穴,既然是死穴,又怎么會這么容易被別人探知?
以他對顧傳玠的了解,顧傳玠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這個地步,能有渠道知道這些。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顧傳玠怔住,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說話。
他忽而想起來,自己是重生的。
如果現在死了,那么他還有沒有機會重新在活一次?
他因為自己這些思緒而一時沒有說話,等到李名覺急促的催促了一陣,他才漸漸回神。
能不能再度重生,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當下。
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吳順好過。
向來只有他負人,沒有人敢負他的。
他平靜下來,面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我自然知道,你要是不信去問問還在南鎮撫司的布托啊”
李名覺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變得冷肅無比。
是真的。
朱元的所有推測都是真的,吳順跟公主之間的感情有問題,公主的死有問題。
所以刺殺阿朵的事,也的確是吳順做的。
他怕這件事會愈演愈烈,怕完不成瓦剌王庭的要求,瓦剌王庭會把他的秘密抖摟出來,所以更急著要殺死阿朵。
可是阿朵并沒有死。
這是很不正常的,畢竟吳順當了這么多年的將軍,手里的能人異士不少,他出手了,阿朵竟然還能屢次逃脫。
那么.....
李名覺彎腰看著自己地面,一時沒有出聲,似乎是在辨別他話里的真偽。
顧傳玠壓低聲音,循循善誘的讓他聽自己的話:“吳順如此心狠手辣,他不會放過我的,我知道他的秘密,你又是我的心腹李大人,你還不快些,抓住這個機會,髙閣老不甘心因為被盛閣老的事情連累而致仕,只要你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到時候你就安全了。”
李名覺睜眼看著他,驚疑不定的退后了一步。
牢里安靜異常,昏黃的一點燭火被風一吹,叫人頭皮發麻。
顧傳玠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李名覺,冷聲說:“另外,你出去了,帶個口信給朱元吧。”
李名覺猛然抬頭。
顧傳玠已經冷冷笑出聲了:“我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你替我告訴她,我會在下頭等著她,她永遠不會贏過我!永遠也別想擺脫我!”
顧傳玠瘋了!
李名覺沒有回答,疾步轉過身步出這個地方,在轉身之后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只看見顧傳玠亮得滲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