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產婆和杜家的丫頭這些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孔昇,要說她們胡編亂造或是得了誰的提醒,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手臂上方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見的地方。
尤其是孔昇這種名士,除非是小時候特別親近或是自己的妻子之流,其他的人哪里能得知這種隱秘的地方的胎記?
楚庭川微微一揚手,承嵐便飛快上前見孔昇的袖子給撕開了。
當然,其實也不必這么做,光是看孔三夫人和孔昇異常難看的臉色,就知道產婆跟杜家的丫頭不是在亂說了,那胎記顯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堂中靜默了一瞬。
而后才響起了孔三夫人的哭聲。
她喊著孔昇的名字,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伸出手做出一個呼喚的姿勢,哭的不能自已:“阿昇!娘也是沒辦法,阿昇,你原諒娘”
這么多年的情分,要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孔三夫人在孔昇身上也算得上是全情投入,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在她看來,孔昇是該感激她的。
如果不是她,孔昇就只是一個小小的推官的兒子,能干什么?知道什么?
他哪里來的如今的世家名門閨秀出身的妻子?哪里來的如今的身份地位?
她第一步是走錯了,但是說到底,只是孔昇沒托生在她肚子里而已,其他親娘該做的事,她全都做到了。
孔昇卻慘白著臉后退了一步,再沒有跟從前那樣,孔三夫人叫一聲他就飛奔著往前,他看著眼前這個披頭散發卻仍舊神情倔強的女人,一時怔忡不能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是,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沒有情分?孔昇向來對于三夫人言聽計從,對于這個母親尊重愛戴,為了母親,他什么事都能做。
可最后,原來外頭的傳言都是真的。
這其中的殺傷力對于孔昇來說無異于是一把尖銳的匕首刺進了胸膛。
孔三夫人把他照顧的越好,他取得的的成績越是好,他就越發覺得愧疚不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的痛苦換來的!
杜家夫妻何辜啊!?
如果不是多年前那場掉包計,如果不是孔三夫人的舉動,他或許不會如今這樣顯赫,卻未必會過的比如今不快樂。
何況還搭上了他親生父母的兩條命!
他怔怔的看著三夫人半響,才動了動嘴唇,有些麻木又有些痛苦的問她:“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做?
就算是怕真相曝光,為什么非得要下死手?
難道名聲比人命還要重要嗎?
但是她小時候分明不是這么教導他的。
她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
孔三夫人哽咽著去伸手想要拉住孔昇的衣袖:“阿昇,娘沒辦法,你知道娘的處境,娘不能失去你,娘不能出事的”
杜家夫妻找上門來,死活開口就是要兒子,而且還差點兒真的捅到孔昇面前去,這讓孔三夫人忍無可忍。
她知道杜家夫妻是用銀錢不能解決的事,但是她都享受了這么多年的福氣了,怎么舍得在半路功虧一簣?
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殺了杜家夫妻,把這件事徹底遮掩過去。
她做的也算是隱秘了,誰知道卻全部被人看在眼里。
杜家的人還敢上京城來告御狀 孔昇面色慘白,再也不想跟孔三夫人說話。
不得已?
這世上若是誰不得已就能去搶別人的孩子,去殺人,那還有什么道理可言?
孔三夫人嚎啕大哭。
其實人的心思真的是很奇怪也很微妙的,她其實早就在來衙門之前就想過的事情,可是一旦真的發生,她竟然還是不敢接受。
雖然現在她就算是安撫住了孔昇,得到了孔昇的諒解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但是她就是不想失去這個兒子。
可對于孔昇來說,這天底下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任何的色彩了。
他剛出生就被帶走,這么多年他父母找他最后竟然還埋骨異鄉。
他還叫了殺父殺母的仇人這么多年的母親 真是只要想想就覺得諷刺,他越是想越是難過,一時竟然氣急攻心吐出了一口血來,猛地朝著后頭倒下去了。
幸虧承嵐眼疾手快拉的快,否則只怕孔昇要磕在刑具上,那可就要腦袋開花了。
這個案子終于查清楚了,而等到所有的書都做好呈上御前,眼看著中秋都過了,天氣已經冷了下來。
朱元已經換上了厚些的夾襖,正跟花楹她們商量給太子府中眾屬官的賞賜。
之前中秋的時候其實她們已經給了中秋的節禮了,但是孔家的這樁案子辦的很難,時間也拖了很久,眼看著都從夏天審到秋天都過了,太子府中人人都累的夠嗆,這個時候是不能省的,該賞的必定得賞才行。
但是賞什么,這里頭的章也大的很。
每逢節禮,送禮這一事就很為難人,譬如太子府送給太后和嘉平帝衛皇后等人的禮物,那都是要再三斟酌的,不能犯了忌諱,也不能太過鋪張,卻又絕不能敷衍,這里頭的度是很難掌握的。
說不得給屬下賞賜也是一樣的。
你固然可以隨意就賞賜些東西下去,但是那樣的賞賜高高在上,就沒什么意思了。
朱元自從當了太子妃以后,為了這些東西可是一直都很仔細的,就是怕哪里做的不到位最后給楚庭川留下禍患。
賞賜的多了頻繁了,容易被人說成是太子邀買人心,賞賜的輕了少了,屬官們難免會覺得太子不體恤他們這等屬官,當了太子的屬官竟然也沒有跟普通的官員有什么區別,心里自然也會有不滿。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
花楹忍不住勸她:“娘娘也太仔細小心了,其實這些事交由底下的人去辦也是一樣的,您事事親力親為,都已經許久沒有好好歇息了,還是要當心身子啊。”
跟朱元相處了這么久,花楹越發的覺得朱元是個極好的主子。
對綠衣那就不必說了,朱元對綠衣簡直如同是對待親妹妹,事事都為綠衣考慮,根本不把她當下人看待。
哪怕是對待她們這些人,也都很是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