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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你憑什么罵我?

  許是玉娘今日的刺激太大了,她有話,要一股腦的說出來,尤其總有人拿著她和老夫人的地位端莊比。

  “咱們都知道這小姐母親被休,曾經寄人籬下,但是她也不缺衣少食,跟我比,她真是天上的神仙生活!

  我出生的時候,也是良人,話說回來,誰出生不是良人呢?

  我并不是這江南人,是孔孟之鄉,老家曲阜,本來家里有四畝薄田,勉強能維持一家五口的生計,但是有一天,因為兩壟地,我父親失手把人打死了。

  結果就是要么坐牢要么賠錢,我家中有母親和祖母,還有一個妹妹,都是女人,如果父親坐牢吃官司,一家老小就都完了。

  于是賣了田地,借了印子錢,賠了那戶人家三百兩銀子,父親這人算保住了。

  可是印子錢,利滾利,三年平,地也沒了,只能靠父親打零工維持家用,怎么還得起?

  我祖母著急上火一命嗚呼,去世又要發喪,母親不堪重負病倒了……”

  玉娘的故事,跟大多數窮苦人差不多,大多數的百姓都這樣,沒有天災人禍人還能活,一旦有了天災人禍,就會家破人亡。

  于是后來家里養不起,她和妹妹都被賣了,賣給普通人家價錢低,她長得好,有江南楚樓妓館會從小挑選漂亮的女孩子特別培養,以斂重利。

  北方女子長得高,如果再經過從小培訓,價格更高,玉娘就這樣淪落的風塵。

  說到激動之處,玉娘攥緊了拳頭道:“我不怪我的爹娘,他們不賣掉我們,大家都得死,但是我怪這個世道,那戶人家之所以欺負我爹,因為我家中沒有男子。

  之所以楚樓妓管要買女子,是女子奇貨可居。

  印子錢,利滾利,朝廷管都不管,所以窮人就該死,就該家破人亡!

  老夫人,你知道窮人的命有多么不值錢嗎?”

  迎著天邊的晚霞,玉娘回憶往事,她凜然的神色,如溫室里的花被擺放出來了,有那么一瞬間的驚艷。

  沈老夫人認真的聽著,也覺得心酸。

  玉娘語氣冰冷中帶著譏諷:“還記得首輔大人入閣第六年,第一皇親,安寧侯李偉,用泡了水的布匹,發了霉的棉花做棉衣,給邊關將士穿,朝廷支付的銀子是一件棉衣一兩銀子,他的成本不足二錢,就是如此貪心,只一夜大雪,就凍死了南方士兵十九人。

  十九人啊,沖鋒陷陣保家衛國的士兵,他們曾經都是殺倭寇的英雄,就被一個吝嗇小人給害死了。

  消息傳到京城,皇上的大半太監對首輔大人說,國家有將士八九十萬人,死十九個并不影響大局,但是安寧侯可不能受委屈,因為那是太后的親爹,皇上的親外公!

  你懂了嗎?十九人的命,抵不過別人的一個委屈,現在那李偉還活的好好地,繼續當她的國丈爺。

  這就是我們窮苦人的命,他就是這么不值錢!

  但是憑什么?憑什么你們富裕的人,就可以鄙視我們窮人?

  你的家族如果當年不作惡,能起來嗎?誰的第一把牌,都是如此!

  如果這世上男人在用血腥丑陋的手段往上爬,女人的捷徑,就是婚配!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權利和地位有多重要了。

  老夫人,是你丈夫自己喜歡我的,你罵我不要臉,他算什么?那你嫁給他,還念念不忘?你算什么東西?!

  你配罵我嗎?!”

  好一副伶牙俐齒,唇齒仿佛間,她就成了正義的主持者,別人成了小人。

  沈老夫人好像知道為什么沈天嵐喜歡玉娘了,她身上有著女人的嬌弱,但是骨子里,有跟沈天嵐一樣不認命的狠勁。

  如何能被成為中興之臣,自然是打破了許多規矩的。

  沈老夫人道:“如果是早幾年,你和沈先生兩情相悅,我自然也會憐憫你,贊同你,或許還還覺得你是個人才,而有一點敬佩你。

  但是現在,我非常看不起你,你舉著不認命的大旗,其實是在行詭辯之論。

  如果像你所說的,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所有人都應該為了生存,弱肉強食,那你現在可能活著嗎?我是不是應該在京城的時候,就把你弄死?!

  你虎口中奪食,是因為有我這樣跟你觀念不同的人,在讓著你,而現在,不管誰欺負你,你都掉頭來欺負我,還振振有詞,那我反問一句,你配得上你方才的大意嗎?你就是貪婪而已。”

  玉娘翻了個白眼:“你不敢,怕大人怪罪你!”

  “怪罪我之后呢?殺了也就殺了吧?!”

  “怪罪你之后,就永遠都不會理你,也不會敬重你,你就只是個擺設,他永遠都不會愛你了。”

  老夫人攤攤手:“那和現在什么區別?!”

  他們夫妻分開七年,不就是如此嗎?

  哦,多了一點點敬重,但是能把外室帶到墳場,又能有多少敬重呢?!

  所以她不是不敢害她,是不想,不屑,這就和她說的適者生存不同。

  玉娘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不甘道:“誰讓你就喜歡使小性?你不過是沒斗過,不是你不斗。”

  老夫人道:“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

  這男人如果不敬重你,就連一個小妾都能批評你。

  你和他曲意奉承,他煩你,你冷眼相對,他說你不夠體貼。

  你死了,那就是善妒,你活著,就說礙眼。

  反正做什么都是錯的。

  但是玉娘我真的是輸給你了嗎?我輸給了歲月,我輸給了沒良心。

  你知道我今年五十七歲了嗎?快要六十的人。”

  但是她才二十四,根本不是一代人,男人當然喜歡年輕的,是男人變了心,不是女人不中用。

  玉娘感覺老夫人也沒有什么凌厲的語言,但是說的她心里郁悶,莫名的害怕。

  她哼道:“你不要說了,讓那小醫女出來,我不想跟你說話。”

  老夫人看著天邊笑了笑:“弱肉強食,那是畜生才有的行徑,就是你和沈大人。

  但是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贊成你們,因為這世界說了算的是人,人是要懂得禮義廉恥的。

  李小姐正好是這樣的高人,她怎么會叫你?!

  你還是死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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