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嵐聽出李光的意思，就是知道他會用不體面的手段讓她來。
也就是說她早就預料到了他的病情，知道他的選擇，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真正做到了運籌帷幄。
他招著手叫著沈修文，沈修文和二夫人一起過去，之后兩夫妻慢慢的將他扶起來，沈天嵐就認真的看著李光塵。
瓜子臉，吹彈可破的肌膚上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她不似閨中女孩子打扮的溫婉可人，筆挺的鼻子讓她臉部線條棱角分明，是一種清冷高貴的好看。
這是他第二次這么看這個女孩子，第一次的時候，他覺得她是個妖孽，是一種討厭人的存在，沒想到最后會成為自己的救命稻草。
沈天嵐一改之前傲慢的態度，微微頷首道：“李小姐別來無恙，只是不谷已不再是當時的意氣用事，此時的我，定然老態畢露，不堪入目！”
這是一種謙虛，感慨世事無常吧！
李光塵卻點著頭道：“大人現在確實看起來很蒼老，不怎么好看！”
眾人：“……”
沈天嵐哈哈就笑了，道：“之前就聽老大他們說李小姐耿直真實，直言不諱，原來一直這樣還沒改，真好，一看就是年輕人！”
李光塵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后笑道：“也不是所有人我都會直言不諱的，不在意的人自然是有什么說什么，大家都是外人，難道還要憋著！”
說著她用余光打量一下身后的李明赫，很快就又回來了。
眾人：“……”
她的意思分明是不在意的人可以隨便懟，在意的人會顧忌。
沈天嵐如果是之前的樣子，肯定會雷霆震怒，今日他細細琢磨李光塵的話，慢慢的笑道：“還是小姐活的通透，自己人當然要關照體貼，外人又不重要，但是我們好像都反了，對外人客客氣氣，自己人仗著是自己人，反而傷害很重！”
李光塵點頭：“不愧是沈大人，果然一點就透！
既然沈大人這么通透，您就應該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會來！”
因為圣旨而來，但是她并不想給他看病，如果想，她現在早都行動了，而不是拖拖拉拉的。
沈天嵐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但是小姐不著急！”
說完，他叫著沈修文道：“去把我的賬簿拿給小姐看看！”
沈修文忙道是，然后出去，不一會他帶了兩個小廝進來，這兩個小廝手里都分別捧著一摞賬簿。
李明赫不知道沈天嵐葫蘆里買的什么藥，這些賬簿跟女兒又有什么關系？
他急忙走到李光塵身旁的椅子坐下來，是要監督的意思。
小廝在沈修文的帶領下走到李光塵面前，之后在沈修文的授意下將賬本拿給李光塵看。
李光塵很自然的接在手里然后翻開，她一目一行的，看起來十分認真。
屋子里隨著她的動作，漸漸的安靜下來，只剩下沙沙的翻書聲。
等她這樣翻看到了第三本的時候，沈天嵐開口道：“這些是自我接手以來，國庫存銀的賬目，李小姐一看就是個腹內有乾坤跟一般女孩不一樣的人，你看了就應該知道朝廷和為官之人的不容易！”
李明赫心想原來是戶部太倉的賬冊，這都給我女兒看？！
李光塵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沈天嵐說的不容易，齊家王朝自開國以來，就在制度上存在嚴重的弊端，貴族不事生產只需要吃子粒田就能活一輩子，是真真正正的米蟲。
而貴族的分封制度已經讓天下有錢人不納稅了，再加上舉人以上的文人也可以不納稅，這就存在一個更大的漏洞，就是需要納稅的人家，只要他們村出現文人，就可以將土地掛靠文人名下，這樣只給文人少許租金抵稅銀，國家一分錢拿不到。
本來有一部分貴族不納稅，現在又有大部分官員和官員的親戚不納稅，土地兼并程度可想而知。
就應了那句話，天下富人皆不納稅，三分之一的窮人納天下人的稅。
國庫怎么可能有錢呢？！
李光塵將稅務賬本直接扔到小廝的懷里，之后笑道：“如果大人您都不容易，那天下誰又容易呢？老百姓容易？當兵的容易，打鐵的容易？還是我行醫的容易？！
只要是勞動的人，就都不容易，容易的是那些大戶米蟲不是生產者，所以你的委屈了牢騷不應該像我吐，應該向那些人吐啊！”
沈天嵐失望的搖頭道：“我以為小姐是與眾不同之人，沒想到小姐會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來，那你和普通的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區別？！”
李光塵道：“我本來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想了想她又道：“好，那我洗耳恭聽，大人為何對我失望？我應該怎么說大人才不會覺得失望？！”
沈天嵐知道李光塵不會救他，他已經沒有籌碼了，除非他有一個她無法拒絕的理由，而這個女人，別看年紀小，他相信她有一種濟世救人的情懷。
沈天嵐看著李光塵，他眸子中放著精光，不是方才那么死氣沉沉，這讓李光塵想到了玉娘說的，沈天嵐和她第一次相見時候的樣子。
此時的沈大人，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好像回到了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讓兒子扶著他，他慷慨激昂的說：“每個人都有一個目標，我的目標，在我三十歲的時候確定下來，當時宗皇帝還活著，世宗皇帝信道法，在他六十歲那年，正好皇城內有一座宮殿起火，他想重新修繕作為摘星觀供奉道家三清老祖，當然朝廷上一片嘩然，大家都是不同意的，但是你們知道這種不同意來源于什么嗎？！”
讓首輔大人講前程往事的時候可不多，眾人聽得認真。
沈修文接話道：“違背祖制，怎么還能在宮里修道觀？！”
沈天嵐笑著問向李光塵；“李小姐你覺得是為什么？！”
李光塵道：“大人你都問出來了，那還用說，自然是因為國庫沒有錢！”
沈天嵐欣賞的點點頭：“修繕宮殿需要二十萬兩銀子，國庫上一年的支出已經虧欠了一百三十萬兩，根本就拿不出三十萬兩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