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們認識啊。老公……這些貴客,都是你的朋友嗎?”老板娘拉著女兒的手,驚喜的打量著眾人。
不過,善于察言觀色的老板娘,不多時也察覺到,這幾個人寧靜神情之中,都在盡力隱匿著波濤洶涌的情緒,看來他們之間也不僅僅久違相逢的朋友,如此簡單。
她想了想,趕緊把妞妞送進后面的房間,又笑吟吟捧著一壺剛剛沏好的莫干黃芽,走了過來。
她換了四個新的白瓷茶盞,為他們重新斟了熱茶,又熱情招呼著:“既然都是熟人,就坐一桌吧,你們喝茶聊著,我去廚房給你們炒幾個家常菜,家里還有陳年花雕呢,晚上你們就在這里好好聚聚吧。”
修栐尷尬的搖搖手:“白……白總和董總,他們很忙的。晴朗,晚上還要趕飛機回帝都。”
“對,別麻煩了。老板,多年不見,你別來無恙。”董咚咚淺淺一笑。
她舉起那杯冒著熱氣的茶盞,打量著杯中漂浮的茶葉:“什么時候來的莫干山,如今也成家了,還有了這么可愛的小女兒。恭喜……”
“咚咚鏘,方便和我出去聊聊嗎,有些事情,我想單獨跟你講。”葉晴朗徐徐走來,卻沒落座。
他話雖對著董咚咚講,但眼眸卻鎖住了白一塵。后者唇角旋起一抹不經意,他站起身來,故意走到葉晴朗面前。
葉晴朗算得上男人中個子高,身材彪悍的,他甚至比白一塵高了半個頭,但后者的氣勢卻絲毫不輸。兩個男人第一次面對面站在一起,一個明朗帥氣,一個陰柔俊美,完全屬于不同的風格,無論容貌或者氣質,都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葉晴朗的目光,落在了白一塵嶄新的Timberland綠色短靴上。而白一塵也注意到,葉晴朗腳上也是一雙Timberland大黃靴,和董咚咚現在穿的那一雙,一模一樣,同樣舊得好看,貌似味道十足。
兩個人幾乎同時抬眸,黑眸之中不吝凜然之光,直視對方。
董咚咚暗自心驚,她霍然起身,而驚懼的修栐已疾步走到葉晴朗身邊,似乎想要必要時立刻援手。但出乎他們意料,白一塵和葉晴朗并沒動手的想法,而同時伸出了右手,風淡云輕的和對方握手示好。
“白總,你好。”葉晴朗淡淡道。
“葉總,別來無恙。”白一塵笑得長眉飛揚。
兩人握手,都在潛移默化中,用足了力量,一時間難分上下,誰也壓不倒誰。他們各自暗中震驚著對方實力,又都禮貌的及時松開了手指。
原以為會大動干戈的兩個人,竟然如此相安無事,董咚咚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不可思議的望了望窗外的夕陽,夕陽西下沒問題啊,那說明地球沒有倒轉。
“小妞兒,去吧。正好,我和老板多年未見,也有很多知己話,想要暢談一番。對吧,修……老板。”白一塵朝著董咚咚眨眨眼睛,然后就用不容掙扎的鐵腕,一把拽過葉晴朗身邊的修栐。
他的力量又大又猛,讓修栐幾乎一個趔趄。
“喂,你想干什么?”修栐囁喏著,生生冒了一頭冷汗。看來當年大魔王帶給他的噩夢,至今還沒消失。
“白一塵?”董咚咚凝視住白一塵。
他含笑的桃花眸,洋溢起溫熙笑容。她懂了,知道他并不會難為修栐,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我去去就來。”她點點頭,率先走出了茶館。
葉晴朗略一遲疑,也邁開步伐,緩緩跟上。
白一塵則按住修栐的肩頭,撫慰著讓他坐下。又拿起茶壺,緩緩的為他斟了一杯茶。
修栐的神情復雜,甚至有些虛弱的偷瞄著白一塵。
雖然,他也是身材高大的男人,但卻臣服于白一塵自帶的威懾之下。似乎很少有男性,在白一塵的貌似漫不經心的凝視下,仍然能夠維持平穩的心跳。
這頭大魔王自帶寒凜威脅,和他在其一起,會讓雄性動物壓力山大。或許,也只有葉晴朗除外,他不怕白一塵,可修栐卻怕得要命。
修栐小心翼翼的喝茶,白一塵則饒有興趣的,擺弄著那些折扇。他不說話,修栐的心,跳動的速度很快。
董咚咚一路前行,葉晴朗跟在她半步之遙的距離。
這一路,她不言,他不語。直到他們一前一后,走到了山頂的憑欄處。
這里的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長發。她忍不住抱住雙肩,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他默不作聲的,脫下了自己的灰色薄帽衫,輕輕披在她肩上。又細心的幫她戴好帽子,用兩只長長的袖子,在她脖子上,系出好看而又舒服的扣結,不緊不慢的,就像以前那般悉心而耐心。
“山上冷,風大,多穿點兒,不然會頭痛。”他低低道,聲音一如往昔,溫煦明朗。
董咚咚微微側了身,凝視著身旁像翠竹一樣挺拔而立的男人。
白色V領短袖衫,深灰色的肥大工裝褲,以及穿得斑駁泛白的大黃靴,益發顯示出了肩寬腰細腿長的優勢。
他的短發更加短了,只有薄薄的一層小細茬,加上唇畔一圈青澀的隱約胡茬,讓他看上去歷盡滄桑般,更多了男人味。他的脖頸與腰背永遠挺得那么直,就像天生的將軍一般,如巍峨的高山,屹立挺拔。
這人,分明曾和自己耳鬢廝磨,他們肌膚相親,曾是這天底下最親近的情侶。然而,不知為何,如今的她,卻看不清楚他的內心所想。
曾幾何時,溫暖如晨陽般的晴朗,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遠到了即便在咫尺之間,她也不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想法,與喜怒哀樂。不由自主,她深深嘆氣,一顆心不禁凄涼不已,益發沉重。
“你怎么來了?”她淡淡問,不再看他,而看對面山澗中,飛流而下的銀白色瀑布。
“看朋友。”他意簡言駭。
“什么時候,修栐成了你的朋友。”她反問。
“他成功戒毒后,我安排他到莫干山來,重新開始生活。這里的環境,更適合調整心態。”他不緊不慢。
“你沒有跟我說起過……我完全不知情。”她星眸之中,陰郁黯然。
“不想你不開心,所以沒說。”他走近了憑欄,雙手扶住了冰涼的鐵欄桿。
他見她,遲疑著不肯上前,不禁淺笑回眸:“怎么,你還是恐高?”
“對……我什么都沒變。倒是你,我越來越看不懂了。晴朗,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呢?”她靠在堅硬的石壁上,細細盯住他。
“咚咚鏘,不止我變了,其實你也變了。因為,我們都在不斷成長。無關變得好壞,而是我們都老了。”他答非所問,遠眺風景,語氣寧靜:“我希望,你會越來越好。”
“我不好。葉晴朗!”她斬釘截鐵,聲音徒然升高:“你告訴我,你是否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和我分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會為什么要和陸雨霖搞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她的直截了當,讓他微微吃驚。但他很快就鎮靜下來,他離開憑欄,緩步走近她:“你也知道陸雨霖了……”
她狠狠盯住他遂黑清澈的狹長眼眸,良久之后,她恍然大悟,卻也痛徹心扉:“你,知情!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你!”
他也認真的凝視著她,微微蹙眉:“我和他合作,生意都是合法的。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能保護好自己。但你呢,董咚咚,你還要擋在白一塵前面,為他做人肉盾牌嗎?太傻了。這個戰場,從來都是屬于男人的。女人的自以為是,只能成為拖累,還會讓自己渾身是傷。回家去吧,只有家里才安全。”
“家……哪個家?我父母的家,你父母的家,還是我們曾經的家?”她激動的質問著,星眸之中難免淚光點點:“有人不要這個家了,哪里還有家?你的家呢,葉晴朗……你的家還在嗎?你說過,我在哪兒,你的家就在哪兒。如今,我還在啊,但你的家呢,還在嗎?”
“我的家一直都在。”他錯開眼神,低低道:“我沒有背叛你,你為什么不信我?等我半年時間,半年后我一定會回咱們的家。”
“行,我可以等你。但你不能隱瞞我,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真相,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你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她逼近他幾步,眼神犀利而篤定。
他的眼神中游移過一絲猶豫,但瞬間就被清醒的冷靜所覆蓋。他生硬道:“現在還不行。如果你相信我,就別問我為什么。離開白一塵,回帝都去。我已經安排父母和爺爺,暫時搬到海島去找小姑,你也一起同行吧,就當度個假。到了那邊,會有我的人照顧你們,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
“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什么?”她幾乎要歇斯底里了:“你不說實話,我便不會等你。至于,我做什么,跟在什么人身邊,那是我的自由。你忘了,葉晴朗,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
她的話,猶如一道利劍,毫不猶豫就刺穿了他內心最薄弱的地方。他傷心,失望,而又硬撐著不流露出來。
“你很愛他吧。為了他,不顧一切,甚至不惜卷入這場看不到底的戰爭來。豪門太太,就這么有誘惑力嗎?”他后退了幾步,忍不住冷言譏諷著。
她如鯁在喉,但那句想沖口而出的話,終歸停在了喉嚨間。當初,終歸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危,她才決定以身犯險。算了,事到如今,何必要講出來呢。
“正如豪門女婿,對你的誘惑力一般。葉晴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驀然轉身,背對著他,無情譏諷。她狠狠的一用力,把奪眶而出的眼淚甩掉了。
“別再和何彥采、陸雨霖合作。他們所謂的生意,涉及到諸多黑幕。而且,我很肯定,他們犯法了,他們的手里都有人命啊。你千萬不要助紂為孽,真的出了事情,我根本幫不了你。何彥采被你偶然搭救,一切都是他們別有用心。而陸雨霖對你公司的巨額投資,深藏著不可告人的險惡居心。現在還能全身而退,晴朗。求求你,退出來吧。”她咬著牙,凄聲道:“白一塵沒你們想象的那么弱,陸家贏不了他。”
“你……那么篤定,他一定會贏?”他冷笑著,低垂了眼眸:“你選擇相信他,是嗎……”
“因為,他對我很誠實。”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放棄吧,晴朗。我希望你好好的……”
“我也希望你好好的。”他驀然打斷她。
他凝視著她,眼眸中充滿了糾結與不舍,他伸出頎長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聲音哽咽著。
她忍不住內心的惶恐不安,她突然躍上去,緊緊抱住了他。他的味道,如陽光般的清甜溫暖。
“晴朗,跟我回家吧。我們一起離開這些所謂的紛爭,過自己的小日子不行嗎?我可以不幫白一塵,你也不要幫陸雨霖,好不好?”她顫抖著,緊張的乞求著。
他盡力擁抱住她,仿佛要將對方揉進自己肉身一般。
她以為,他就要答應了。不禁心生喜悅,唇角染笑。
“咚咚鏘,既然如此,就留在白一塵身邊吧。他能保護你……而我,必須要完成我當初答應的事情。對不起……終歸我負了你。”他的聲音,恍若隔世般傳來,像一只殘忍而猙獰的手,將她滿懷期望的心,捏得血肉模糊。
他突然推開了她,讓她獨自傻傻的站在冷風之中。
“好好的,我會祝福你。”他的聲音低啞,眼眸終于恢復了深沉的寧靜。他不想再多說什么了,毅然決然的轉身走了。
她劇烈喘息著,渾身顫抖,終于熬不住的蹲了下來。她艱難的扶住石壁,腦子里一片支離破碎。痛,還是很痛啊。
這一次,面對面,毫不留情。他撕破了兩人之間,最后的一絲念想。他先動手,依舊沒有留下解釋。
董咚咚癱坐在石壁旁,一會笑,一會哭,她展開自己的手掌,卻無力抓住任何東西。
“葉晴朗,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我……董咚咚,不會再等你。從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們的家……散了!”她終于撕心裂肺,對著那漸行漸遠的挺拔身影,拼盡力氣吼出了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