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臨化縣 此時的臨化縣,雖算不上春暖花開,可也冰消雪融,一路行來,樹枝已有了嫩綠,有風拂過,也在微寒同時,略帶暖意。
這正是一個亂穿衣的時間,有些人畏寒,仍穿冬服,有些人則已換上稍薄些的春服,行走間自有一派風采。
牛車往來不斷,臨化縣雖和京城相比,自然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也是縣城,在去年廣陵省部分府縣鬧水患時,這里太平無事,被一些人認為是宜居,比去年還要熱鬧幾分。
“干爹,這里是臨化縣了。”
跟著于韓出宮一路來到臨化縣,是兩個小太監,已拜了干爹,三人一路行來,喬裝打扮,并不敢聲張。
齊王、蜀王兩王勢力最強,而魯王雖勢力單薄,母妃僅僅是個昭儀,但既已封王,卻不可小看,就算是尚未成年的皇子皇孫,也未必就真無害,只是按照大鄭的規矩,十五歲出宮,一般是賜蕃宅封國公,待得年長些,看身份和寵愛再封王。
作娘娘的親信,于韓自然不想節外生枝。
幸娘娘這十七年來都是守著宮殿,除了必須皇后出面的事,幾乎從不與外人接觸,娘娘又早就沒了家族支持,宮中的妃嬪雖對她占著后位不滿,可是沒了兒子,也無孫子,只是一個皇帝可能打算遮丑的傀儡罷了,不值得多關注。
這才能帶著人輕易離宮。
掀開車簾,帶了些老態的白凈面皮上,露出些許感慨。
“這就是臨化縣啊。”于韓輕嘆著:“過去可不是這個樣子。”
“干爹曾來過?”
這次說話的,并不是前面趕車的于穗,而是陪著于韓坐在牛車內的于果。
于韓略帶一點懷念笑笑:“多年前事了,曾打這里路過。”
隨后就不肯再多說了,只是看著這普通的小小縣城,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這里不是真正的鄉野之地,可太孫何等尊貴身份,若不是當年的禍事,現在正是頂尖尊貴,出入都需要宮女太監簇擁,很可能一生都不會到這里。
但又想到當年事里死去的三歲皇孫,又隨后帶上了慶幸。
若非這里遠離京城,是極普通的小縣,又焉能順利藏了太孫近十七年?
這么一想,對這地油然而生了一絲好感。
“干爹,眼看著天黑了,我們先找家客棧住著,我去打探一下葉先生墳地所在,等明日一早再去祭祀。”
這天黑去祭祀,也有些不合適。
于韓點首:“就這樣吧,明早過去。”
有這兩個伶俐的干兒子跟著,這些小事,于韓并不操心。
等牛車到了,稍停了片刻,入住臨化縣客棧的事,就都被辦得妥妥當當了。
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帶兩個小廝路過縣城的略有薄財的普通老爺,看上去就平平無奇,絲毫引不起別人的好奇與注意。
等吃過晚飯時,于穗跟于果兩個小太監就已將事情打聽得明明白白了。
“干爹,已問清楚了,葉先生就葬在城外一處墳地,附近是山崗,不遠處有座廟宇,等我們到時出了城,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廟宇,再拐過去找,能找見葉先生的墳了。”
于韓聽了,點點頭:“先休息,明早出城。”
當夜無話,次日一早,城門剛開,就趕著牛車出了城。
果然行出不算太遠路程,就看到遠處有山崗,再走就看到了一座梵廟。
因并不難找葉維翰的墳,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就駕車過去了。
到了時,太陽也就才剛剛升起,清晨微風吹拂,郁郁青青環境,令人覺得心情不錯。
“是個吉地。”哪怕對風水并不怎么了解,于韓也有一些眼力,起碼這地給人的感覺頗好,尋常人見了,怕也會艷羨能在百年后葬于此地的人。
太孫身是女婿,為葉維翰選了這樣一處地方,看得出,這是用心了,及到不遠,就看見了墓碑。
這是用磚石壘砌而成一個墳包,有石碑,簡單寫著葉維翰之墓,下面有著葉不悔跟蘇子籍之名。
葉維翰就埋在這里,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上了前,都是不語。
“葉維翰原名葉度,出身官宦之家,是正四品禮部侍郎葉敦誠之次子,投入了太子門下,太子出事,樹倒猢猻散,有的還反戈一擊。”
“只有葉度消失不見,朝廷也曾追查過,只是以為是畏罪逃離,又清點沒有少了重要人,也就算了。”
“怎么想著,是改了名字,還攜太子一個外室而逃,她懷孕,誰也不知道。”
“現在終于給太子留了后。”
于韓默默想著,感慨萬千,現在有了反推,自然查明這女叫沈宜媛,原本也是官宦之女,因父罪充入官妓,開館前被人送給太子,因身份低微,也沒有入得太子府,不想卻逃出了視線。
有了她,就有了蘇子籍,皇后,終于有了盼頭,透了一口氣,緩緩說:“取出來罷!”
三人是秘密而來,雖沒有通知地方官府,可隨身帶著皇后懿旨。
三人在墳前站住,于韓將提前買好的糕點、酒肉、水果都一一擺好,于韓收斂了表情,正色展開皇后的懿旨,輕聲讀誦。
說是懿旨,其實就是蓋了鳳印的宣紙,還有著皇后親筆感謝。
讀完,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突然變得不一樣了,于韓又接過酒杯,斟酒,朝墳前空地上一撒。
“葉先生,你應該清楚,太孫雖給你隱名埋姓,給保全了下來,但這也意味著,太孫尚沒有名列宗譜,還不是皇家的人。”
“故太孫第一步就是復姬姓,列玉諜。”
“只要皇上承認了這點,他是太子唯一的兒子,太子太孫,名正言順,自然有人投靠。”
“第一步最難,望你在天有靈,請庇佑太孫此次順利考取進士,這樣才能進行下一步。”
“這是皇后之愿,亦是我之愿,更是太子之愿。”
“這里不能久留,我就只好用三杯酒,來敬你忠義了!”
說著,又斟酒,再撒,連撒了三杯,于韓對兩個小太監說著:“我們走吧,心意已經到了,現在就看太孫是不是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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