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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律方惜趕忙跟出來,發覺外面漸漸又有些雨絲,并不大,涼絲絲的不需要撐傘,蘇子籍沿著宮道前行,并不乘輿,兩人只有跟著。
蘇子籍伸手接著雨絲,細雨絲絲,遠遠的宮門矗在夜空中,宮燈耀眼,人影幢幢,似乎多出了鬼影。
“有了皇帝明確的指令,以及尚方寶劍跟王命令牌,倒不至于一頭扎到泥潭里去了。”
“或者說,還是要扎泥潭,只是多了些繩索在岸上,關鍵時可以救命。”
“但這兩樣,其實也是別人給的,能給,自然可以收回,關鍵時要是收回了,就怕爬不上去了。”
這次的事,必然十分棘手。
也正因知道這一點,眼角余光掃過身后跟出來的二人時,蘇子籍的心情就更復雜了。
余律性情穩重,但面對調查七大倉這樣足可以揚名青史的事,也忍不住心動,臉有些微微泛紅。
而方惜就更不必說了,對于方惜來說,今日的事就像做夢一般。
無論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破罐子破摔變成被取中,還是又立刻被委任了差事,算是副欽差之一,這都是極不可思議的事,是方惜過去萬萬都不敢去奢望的事。
而現在,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事,就這么出現在了面前,仿佛唾手可得,怎能不讓他腳底發飄?
“遇明主,襄大事,垂青史,蔭妻子,平生所愿也,吾等躬逢不遇之機,當好作。”方惜油然產生了使命感,臉越是燙紅了。
皇宮·殿內 安靜下來,見人都出去了,皇帝不再忍耐,劇烈咳嗽了起來。
他現在咳嗽,可與之前的咳嗽不同,之前當著太孫咳嗽,就是普通咳嗽的范疇,而現在臉色漲紅,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嗽出來。
“皇上,喝點水吧。”胡懷安嚇的臉色蒼白,忙上前伺候。
皇帝見胡懷安端來了溫水,要服侍自己潤喉,但除了溫水卻無他物,頓時皺起了眉。
沒看到朕現在的情況?
若換成趙秉忠,可不會是這樣沒有眼力,竟只忙這些無用之事。
“去,取小還丹來。”皇帝不得不開口吩咐。
胡懷安直到皇上皺眉吩咐了這一句,才恍然,他竟是沒注意到這事,心中懊惱,卻不敢耽擱,忙應:“是!”
就匆匆出去,去取小還丹去了。
他是剛剛上位不久,過去雖也受重用,但卻不像是趙秉忠那樣是一直陪在皇帝身側的大太監,甚至不及馬順德。
皇帝的生活習慣以及需要及時遞上去的東西,倒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也不是做不好,但有時就是會慢半拍。
而這慢半拍對普通人來說不算什么,畢竟誰都有個熟悉過程,這個過程在胡懷安這里已算短暫了。
他其實還是將各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并不算差。
可問題是胡懷安現在服侍的人是一國之君,是皇帝,還是已經病入膏肓身體老弱的皇帝。
這慢半拍,就很容易讓他服侍的人不悅了。
胡懷安也很清楚這一點,在意識到自己竟在這事上出了紕漏,忙進行補救。
好在小還丹就在不遠,很快就將小還丹取來。
皇帝等了一會,就已臉色陰沉,不過卻沒有發作,而在胡懷安的服侍下,就著溫水將小還丹給吞食了下去。
感受到一股暖流流向五臟六腑,讓已經疲憊的身體得到了補充,想要拼命咳嗽的感覺也很快就消散,喉嚨處也不再難受,皇帝這才緩過了口氣,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人。
“退下吧。”
“……是。”
掃一眼退下去的人,皇帝垂下眼皮,將眼底一絲煩躁遮掩住。
到底不如趙秉忠。
等到了殿門,看向昏暗的天色和宮殿,皇帝突有一陣慌亂。
“人家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朕已經不是黃昏,而是這夜了,朕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必須加快了。”
蘇子籍走出宮門時,身體忽然冷了下。
“唔?”
看了看金漆鋼釘宮門,以及釘子站著十幾個侍衛,以自己的身體,快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是不會再有受寒這事。
而現在的天氣已不冷了,就算有冷風吹過,也不至于讓自己突然感到了一陣惡寒。
蘇子籍有所明悟,臉上已沒了笑容,站著想了想,不由嘆息,甚至不由浮出一絲悲涼,作皇帝,一個實權皇帝,哪怕已老邁了,依舊一只能傷人的猛虎。
“皇帝,似乎等不了了。”
蘇子籍自然有所感應,其實這不止一次,但之前的感應,都沒有這一次來得這樣深。
這種感覺,就跟蘇子籍在殿內意識到皇帝過于著急一樣,都代表著一種不同尋常。
出了宮門,不算遠的空地上就停牛車,是來接蘇子籍的府車。
牛車大,可以容納多個人一起乘坐。
蘇子籍問余律跟方惜:“你二人是跟著宮里的人來的,這里招不到牛車的,不如孤送你們回去吧。”
“有勞太孫。”余律和方惜忙說著。
等到蘇子籍上了車,發現野道人和文尋鵬二人竟都在,一進來,就遞了溫熱的毛巾:“殿下,請擦把臉。”
“雖說天轉暖了,可乍寒乍暖之間,特別容易著涼。”
蘇子籍也就接過毛巾擦了擦,又掃一眼跟著進來的余律方惜。
方惜興奮難耐,哪怕跟著上太孫府的牛車,也是滿臉興奮,忍不住說著方才的事。
“待會去了俞林府,一定要把糧庫調查清楚,要為民做主,方不辜負了寒窗十年苦讀!”
“也不辜負了我的良心。”
便一向沉穩的余律,此刻也忍不住點頭,低聲:“開國未久,官場尚可用,是要整刷下風氣!”
“免的到以后,想整刷都難了。”
兩人雖是低語,可看著他們臉色,對話自然一字不差都聽了進去,野道人和文尋鵬都忍不住朝著看了一眼。
蘇子籍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微笑:“你們不要將此事看得簡單,糧庫關系不少衙門和大員,牽連甚廣。”
方惜望過,沉聲說著:“太孫請安心,就算這水再深,我也必跳進去探之,務必要查的水露石出!”
蘇子籍:“……”
又看向余律,就見余律也點了下頭,認真說:“太孫盡管坐纛就是,我等必查的清清楚楚,辦的明明白白!”
這樣的話,蘇子籍聽了見了,不僅不喜,反心中一驚。
“唉,孤預料的不差,御史張岱,和我的這兩個朋友一樣,必是極其清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所謂三清臨門,九牛拉不回,所以才能拖我入泥潭,壞我性命和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