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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寄衣

  對于邢沅芷的心情,經過一整個上午的復盤思索,程晉陽也自認猜出了大概。

  今上驟然駕崩,太子世根即位,整個過程快得難以想象,也就暗示了臺城之內袞袞諸公已經達成集體共識:

  經歷王處仲之亂后,建康朝廷已經不能再遭遇下一個動亂了。因此需要盡快重新樹立皇權威嚴,收攏帝國上下人心,將一切可能的動亂苗頭全都扼殺在搖籃里。

  然而太子司馬世根年僅六歲,以少年之心智,根本無法掌握帝國權柄,因此皇帝遺詔下令起復太原王氏王茂弘,與中書令庾元規一起執掌朝政,輔佐年少皇帝處理政事。

  說白了,就是聯合攝政。

  然而士族皆知庾元規剛威好權,絕不會甘心被王茂弘分走權柄。另一方面,皇后庾文君會站在那邊,也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皇帝在位的時候,這位皇后就是個花瓶擺件。然而皇帝去世,政治威望一半分給皇后,一半分給太子。庾元規借助皇后之力,王茂弘自然便處于劣勢,后續權力大概會逐漸讓渡出一部分來。

  至于這位庾中書對神都程氏的觀感之惡,在王處仲之亂的尾聲便可初見端倪。因此程邢兩族都大有危機之感,上午的合作洽談就互相暗示要結成“自保陣線”,共同防備新朝廷的壓力,同時加強和崔盧兩家的關系。

  然而,并沒有任何提到邢沅芷婚約的只言片語。

  如果真的要加強合作,那么履行婚約自然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邢叔和對此避而不談,就不知道是想要繼續觀察,還是待價而沽。

  前者自無話說,萬一是后者呢?

  比如,讓阿芷嫁給崔家或盧家的潛力四品子弟?雖然有讓邢氏變成五姓家附庸的風險,但假如朝廷后續逼迫過甚,這方面也不是絕無可能的。

  想到這里,程晉陽便溫言和邢沅芷說道:

  “沅芷,你且放心。新君即位,短期內中書應該不會大肆妄為。河間邢氏雖然不提你我婚約,但也未必是別有所圖。待再過幾個月,你我血脈等級繼續提升,在家族里的話語權便能大大提高。”

  邢沅芷:?

  她怔了大約幾秒,才反應過來程晉陽說的是什么事,心中頓時又是被誤解的好笑,又是些許甜絲絲的暖意。

  “婚事的事,族長已經和我說過了。”邢沅芷便低聲說道,“只要我能在三十歲以前升上六品,他便效法程本和老爺子提前退休,將族長的位置讓我繼承。”

  女方三十歲以前結婚終歸不算太晚,而成為族長就意味著婚事自決,然而條件有些苛刻。

  三十歲前升到六品,那四十歲妥妥能升到五品,邢沅芷本身是“沖刺五品”的天賦,而非“保底五品”,因此不靠外掛輔助的話,達成這個目標還是挺困難的。

  不過好在邢叔和既然如此允諾,說明至少三十歲之前不會將她強行許人。再加上夢境修煉的輔助,等于此事便再無后顧之憂了。

  于是程晉陽便笑著點頭,心里則是納悶:

  那你有啥好不開心的?

  然后便見邢沅芷面露遲疑之色,半晌才鼓起勇氣,輕聲道:

  “晉陽,今晚是月中十六,雖非中秋,但聽說夜空澄澈,適合賞月。”

  程晉陽:???

  他的腦子里先是跳出了天氣預報,然后又跳出夏目漱石的“今夜月色甚美”,接著……與公主姐姐相擁的那個夜晚,驟然從他的記憶中噴涌出來。

  阿芷……難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被阿芷給知道了?!她是在暗示我什么?

  強行鎮定心神,程晉陽便試探問道:

  “月色甚美,只是天涼露寒,需多加衣。”

  這么大冷天的,我怎么可能晚上跑出去(和公主姐姐私會)嘛,對不?

  邢沅芷眨了眨眼,咬住下唇。

  加衣?他是暗示我可以做衣服給他穿?

  也對。貴從妾手著君身,殷勤為看初著時嘛。未婚夫的身材尺碼,我這個將來做妻子的也得了解。

  于是她便點頭說道:

  “我去拿量衣軟尺過來。”

  程晉陽:??????

  于是他的腦海里立刻跳出邢沅芷手持量衣軟尺,神情冷漠,絞住他脖頸在地上拖動的凄慘畫面。

  不是吧?就是抱了一個晚上,沒和姐姐親嘴也沒上壘,就這也要絞死我嗎?

  等等,先冷靜一下,絞死人為啥要選擇量衣涼尺?更大的可能是給我做衣服吧。可是為什么要做衣服?

  難道是給我做壽衣?

  這邊邢沅芷已經離開圖書檔案庫,程晉陽便走到窗邊,心想自己現在跳窗逃生是不是來得及。

  然后轉念一想,阿芷她就算真的黑化要柴刀我,也不大會在程氏族地里動手吧,把自己約出去殺掉不是成功率更高?

  于是他再次平靜下來,心想自己是不是叫懷言哥過來下,這樣萬一阿芷黑化也好讓堂兄出手相救,如果沒黑化那就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迅速發出短信給程懷言,理由是有幾個算法問題要向他請教,麻煩他盡快到圖書館來一下。

  后者的回復也很簡短:

  仿佛多說一個字就會扣錢似的。

  雖說回復簡短,但這位堂兄做事還是不含糊的,很快便帶著邢君默趕到了。

  “你堂哥怕解釋不清楚,剛好我也在天羅基地里,所以就順帶過來幫忙。”邢君默哈哈笑著說道。

  程晉陽連忙說“無妨”,心想確實,以堂兄這惜字如金的風格,教授實戰還行,講解理論知識真的不大行。

  他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個問題,向兩位堂兄裝模作樣請教起來。

  “咦,這不是七品算法嗎?”邢君默大為詫異,“你升到七品了?”

  “上周正巧,剛好突破。”程晉陽便謙遜說道。

  邢君默便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年五月份左右,還是寒門的程晉陽才九品血脈,濃度一百馬出頭。

  短短的半年多里,他居然已經晉升至七品,血脈濃度跨過一萬馬了?那豈不是平均每月1500馬的自然增長值?

  這還只是十八歲啊!等他到了二十、三十歲,自然增長值進一步得到提升,這是什么概念?

  保底五品,沖刺四品!

  (正常世家子弟,通常十年周期上升一品,也就是說程晉陽二十歲已至七品,那么三十歲前穩到六品,四十歲前穩到五品。再過六七年便到血脈巔峰期,差不多可以沖刺一下四品,而且成功概率不小)

  “晉陽以你如今這潛力,想來族長也沒有繼續干涉你和清鳳婚約的理由了。”回過神來,邢君默便表示恭賀。

  “坐等你們婚事。”程懷言也少見地露出笑容。

  “晉陽,外套你喜歡大衣還是長袍……”邢沅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等她拿著量衣軟尺走進圖書館,便看見兩位堂兄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她。

  然后他倆同時露出“哦”的神情:準新娘子已經開始給新郎設計禮服了。

  邢沅芷的臉色便唰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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