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族地,崔小娘正在跟閨蜜們聯系。
此時的她實在過于緊張,擔心接下來的婚禮儀式出問題,所以求助剛剛走完拜堂流程的邢沅芷和褚青青。
“拜堂啊,很簡單。”邢沅芷說道,“等侍女過來帶你出去,你便跟她們出去就行了,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是蒙著蓋頭,我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呀。”崔小娘憂愁說道。
“沒事的,會有人出聲提醒你的。”褚青青也跟著說道,“侍女會先把你拉到晉陽右邊,和他面對面站著,然后聽到‘一拜天地’,你就左轉九十度面朝門外,行大禮。”
“二拜高堂,你就右轉一百八十度,面朝屋內行大禮。”
“夫妻對拜,你就再左轉九十度,面朝晉陽行大禮。”
“這么多我記不住!”崔小娘都快哭了。
“沒事,大不了丟臉。”青青姑娘火上澆油。
崔小娘狠狠地關了群聊,轉頭又點開了王大小姐的頭像:
“萬能的婉柔之神,快救救我吧!”
對面沒有理她。
崔小娘便點了視頻通話,剛接起來又被對面掛斷了。
然后王大小姐終于發來信息:
“沒空。”
“怎么都不幫我啊!”崔錦綺便向后翻倒在床上,自暴自棄地抱著手機滾來滾去。
然而侍女們很快便從房屋外涌入進來,將崔小娘的身體扶正,頭上凌亂的發簪重新插好,衣領全都整理整齊,然后便要扶著她出門。
“我不出門!”崔錦綺扒著門框,仿佛前方就是高空玻璃棧道般,根本就邁不動腿。
“小姐別鬧了,姑爺早就到了,現在都快敬酒完畢了!”
“我不去,我不要去丟臉!”
正廳之中,崔泰沖一邊和程晉陽說話,一遍暗中和夫人使了個眼色。
于是盧氏便假裝上廁所告退,轉回到崔錦綺的臥室門口。
崔小娘便撲進母親懷里,嗚嗚大哭起來:
“媽,我不想出嫁了嗚嗚嗚嗚嗚,婚禮好可怕……”
“傻孩子。”盧氏對此早有預料,便跟她說道,“婚禮有什么可怕的?我當年嫁給你父親的時候,拜堂之前甚至都沒有見過他,不也一樣走過來了?”
“那母親……”崔小娘便止住哭聲,怔怔問道,“那個時候,不擔心萬一父親是自己不喜歡的類型嗎?”
“擔心呀。”盧氏笑瞇瞇地說道,“等到婚后,確認你父親是可以托付的良人,我才緩緩松了口氣呢。”
“所以這婚姻之事,最怕的便是遇人不淑。你和那程晉陽相識相知,等于說婚姻里面最危險的關隘已經度過,至于什么繁文縟節,那都是小風小浪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崔小娘垂淚不言,心里也慢慢反應過來了。
正如青青之前的戲言,“大不了丟臉而已”,還能怎么樣呢?
就算婚禮上出了岔子,父母會因為失禮而怪我嗎?晉陽會因為丟臉而不喜歡我嗎?
都不會呀。
“媽。”崔小娘破涕為笑,便在母親懷里重新撒起嬌來。
“好了好了。”盧氏哄著她起身,吩咐周圍的侍女,“趕快給小姐打扮一下,外面的人都要等不及了。”
另一邊,太原王氏的族地里,王婉柔正坐在書桌前,對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打字。
按照太原王氏的規矩,電子產品是不允許帶入族地內部的。
所以嚴格來說,這臺電腦其實是“走私”進來的。
不過因為即將成婚的緣故,也沒有人會在此時貿然闖入她的閨房。
對著窗口沉默片刻,王婉柔才終于敲下了幾個字:
“你不來嗎?”
對面很快就回傳了信息:
“我如果來了,他還有心思辦婚禮?”
“我無所謂。”王婉柔繼續答道,“沒有高堂的不是我。”
“這些婚姻對他而言,不過是政治聯盟的另一種形式,有沒有都無所謂。”對面回復道,“另外,等今天過后,你也要稱呼我一聲‘媽’。”
“等過完今天再說。”王婉柔打字回道,“我很奇怪,根據我對妖魔的理解,你們先天妖魔在死后重生,應該算是另一個人格。”
“沒錯。”對面回復說道,“只是有一些手段,可以繞過胎中之迷。”
“那么,你現在是謝孤雁和新生人格的融合?”
“不,我是完全的新生人格。”對面回復說道,“你應該知道,人格的塑造并非只取決于先天,后天的經歷也會有很大的影響。”
“我明白了。”王婉柔若有所思,“謝孤雁的記憶里,應該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件。這些事件對謝孤雁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或者說,正因為經歷了這些事,才會有這樣的謝孤雁。”對方繼續說道,“雖然我是新生人格,但思維方式和她大致相同。”
“隨著我陸續找回那些記憶,對應產生的情緒,對客觀世界的認知等等,都會越發向謝孤雁的本體趨近。”
“母愛,也包括其中么?”王婉柔沉吟片刻,問道。
“當然。謝孤雁的記憶里有很多和家人相處的畫面,代入她的視角去觀看這些回憶時,我自然也會有一定程度上的感同身受。”
“這并不足以讓你將程晉陽當做你的兒子。”王婉柔打字說道,“就好比電影觀眾會下意識代入主角,但不至于真的將電影世界和現實混淆。”
對面沒有回復。
王大小姐站起身來,只看見屏幕上又跳出一條信息:
“你是否發覺,如今的程晉陽,和之前的程晉陽,在性格方面有很大的差別?”
“嗯。”王婉柔打字說道,“我收集過這方面的信息:在烏江鎮遭遇襲擊以前,程晉陽大致算是一個比較內向的初中生,在班級里幾乎不怎么說話,社交上既膽怯又被動。”
“父母在妖魔襲擊中喪生后,他罹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導致這種內向進一步加劇。即便是班級里老師找他談話,他也永遠閉口不言,甚至連學校的心理輔導處都對他嘗試過干預,也沒有什么效果。”
“然后在某天,他突然像是好轉了……確切地說,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按下發送鍵的同時,王婉柔突然停了下來,露出了有些凝重的神色。
然后看見屏幕對面跳出一條信息:
“簡直就像是,原來的程晉陽,跟隨謝孤雁的人格一同死去了。”
“而在他的尸體上,復活出了新的人格,就和我的情況一樣,對不對?”
“你……”王婉柔緩緩打出一個字,然后又快速刪去了。
“如果是以前的程晉陽,那肯定是謝孤雁的兒子,不是我的。”對面似乎也在斟酌語句,半晌才回復說道,“而現在的程晉陽……”
“……我覺得,我要成為他的母親,沒有什么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