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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皇帝已非當年的皇帝

  只見在他們的側面,一艘船掛著風帆,正迎面撞了過來。

  這事很突然,原本的時候,楊廷麟也掃過一眼江面,認得這艘船和他們一般往下游而去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轉舵橫切過來了。

  發現時已經太晚,主要是誰也意料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那船剛好撞在官船的側面。

  “噗通,噗通”

  船頭上,不少人措不及防,在官船被撞擊的劇烈晃動下,紛紛掉下江去。

  倒是楊廷麟自己,畢竟是戰場上出來的,身手不是一般文官可比,第一時間縮身伏低了身子,牢牢地抓到了船舷,居然沒有掉下去,只是腦袋上磕了一個大包。

  船身也受損,在江面上打擺。

  “怎么回事?”船艙里的人驚魂未定,紛紛沖了出來,看到楊廷麟沒事,才算松了口氣。

  那艘撞過來的船上,也能聽到驚慌聲,有人還在大聲喊著“撞到官老爺的船了,不得了了,撞到官老爺的船了!”

  楊廷麟此時顧不得其他,在船上看著沖過來的手下,立刻喝令他們道:“有人掉下水了,趕緊救人。”

  正在這時候,那艘肇事的船,不但沒有救人,反而調轉船頭,急速往下游逃去,還有清晰地聲音傳過來:“快跑,被官老爺逮著,肯定要償命的!”

  楊廷麟聞聲聽到,轉頭看去,就只看到那船已經駛離,鼓足了風帆,正揚帆而去。

  看到這個情況,楊廷麟不由得大怒。撞了船,好幾條人命掉進江里了,不但不趕緊救人,反而馬上逃走?

  更讓他憤怒的是,那船上的人,自始至終就沒有上到甲板,也就是沒有露臉,這船也沒有特別,不好辨識。

  楊廷麟的手下自然同樣憤怒,對那邊大聲喊著:“你們撞了船,還想跑?”

  “還不快救人,有人掉水里了!”

  然而,他們喊得一點用都沒有,那船壓根不停,越來越遠。

  這邊要救人,根本不可能去追那個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船逃走。

  “大人,剛才那船上的人,操得是閩南口音,肯定是閩地人!”

  “對,我也聽出來了,該是的閩地人,撞了船竟然就這樣跑了!”

  這個時候,不是追究那船的時候,楊廷麟只能組織人手救人。江面上,有其他過往的船看到這邊的情況,反而靠了過來,伸出援助之手。

  然而,掉下江的幾個人中,只有一個會水的被救了上來,其他幾個人,全都被江水沖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楊廷麟的官船受損也嚴重,就轉移到了過來救援的船上。

  所有人對剛才那艘逃跑的船,都感到非常氣憤。

  楊廷麟當然也不例外,立刻吩咐道:“靠岸之后,沿途追查那艘船,那船的船頭也撞傷了,很容易辨認。”

  等上了岸之后,楊廷麟一行就沒法繼續前往常熟縣了。那幾名掉下水的手下,還要繼續找,楊廷麟自己也有傷,就在常州府這邊暫時先待著了。

  而在常熟縣這邊,張溥當然沒有干等著,他親自露面,就在縣衙門口解釋,保證皇帝的旨意中,原本就有一百畝糧田以上的下限。另外,他也讓潘修文等地方官吏出面,去給常熟百姓和士人解釋。

  潘修文等人,自然不可能像普通百姓那般不信這個,因為他們是有收到朝廷邸報,上面白紙黑字寫得的。

  有東廠番役在邊上看著,潘修文等人也不敢耍什么花樣,就只好出面去跟百姓和士人解釋,說確實有一百畝糧田的下限。這次巡按大人核查的,是家有糧田一百畝以上的,欠賦要催繳的,也是這些人。

  讓關注事態發展的張溥等人松了口氣的是,縣令、縣丞、主簿等人出面的解釋,終歸是有用一點,局勢立刻有所緩解了下來。

  然而,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很快,外面就又有偽造的邸報開始流傳,并沒有說一百畝糧田的下限一說。且民間傳言,一百畝糧田下限即便是有,那也只是暫時的,先收了一百畝糧田以上的,然后就要收所有人的。現在不抵制,回頭再抵制就晚了。

  于是,局勢又慢慢地開始緊張了起來。

  就好像有人在過招一般,你出招,我也出招,就看誰棋高一著。

  對此,張溥心中很明白,絕對是錢謙益在背后搞鬼。如今的局勢,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這樣下去可不行,張溥最終決定,還是迫使潘修文出面,壓迫他一定要澄清情況,同時,令他限期緝拿外面散布謠言之人。

  這個事情,潘修文一開始有所顧慮,在東廠番役的壓迫之下,才迫不得已答應下來。

  不過他去做的時候,倒也是雷厲風行,立刻派出衙役,上街巡查,看到有談論此事的,就立刻抓進了縣衙大牢。

  一個,兩個,三個……

  只是短短一天時間之內,潘修文竟然抓了將近一百人到縣衙大牢。

  如此一來,外面倒是沒有再談論這個事情了,但是有一種很不妙的氣氛,開始彌漫開來,

  姜冬明銳地發現,抓人的這個事情,一如張溥之前所說,不但沒有緩解局勢,反而讓局勢又更嚴重的趨勢,走到大街上,迎面看向他們的,都是仇恨的眼光。

  怎么辦?放人?

  潘修文這邊并不同意,給張溥說這些人確實在散布謠言,要是放了他們的話,就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出去之后,肯定還會繼續散布謠言。

  不得已之下,張溥只好修文給蘇州府知府,讓那邊調兵過來。

  常熟縣是屬于蘇州府管轄的,常熟縣這邊沒什么兵丁,但蘇州府作為一個上等府,那是絕對有軍隊駐扎的。不過以前的時候,蘇州暴亂,可就是發生在蘇州府城。因此,這個求援信,到底有沒有用,就不得而知了。

  讓張溥有點意外的是,蘇州府很快就做出了回應,只是第三天早上的時候,就有人到了。對門口的衙役說道:“張巡按是在里面吧?我們是奉蘇州府知府大人之命過來的,還請通報。”

  門后邊還站著一個東廠番役,聽到這話,不由得大喜,連忙走出去一看,發現只是一個捕頭打扮的人帶著十來個捕快,并沒有看到軍隊。

  于是,在那衙役往里面通報的時候,這名東廠番役就好奇地問道:“怎么就你們幾個?派來的軍隊在哪里?”

  “軍隊?”那名捕頭聽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樣子,看到眼前問話的是東廠番役,便抱拳稟告道:“小人不知,這里有知府大人的書信一封,一會面見張巡按大人,應該信里面有說。”

  正在這說話的功夫,就見張溥在姜冬等人的簇擁下,大步往門邊而來,臉上還能看出一絲興奮,還有一點輕松。

  人未到門口,就已經先開口大聲問道:“是哪位領軍前來相助的?”

  這話剛說完時,張溥就看到門口的情況,不由得一愣,沒有想象中的軍隊,只有一些捕快。

  那捕頭看到張溥,知道是正主到了,便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說是知府大人的回信。

  邊上的東廠番役,立刻上前轉呈給了張溥,而后就看到張溥第一時間,就在門口拆開快速看了起來。

  此時,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張溥,卻見他一目十行地掃視,很快,那臉色就一沉,很顯然,信中應該不是好消息。

  張溥隨手就將信遞給身邊的姜冬,而后陰沉著臉,轉身就往里面走去。

  姜冬接過一看,卻是蘇州府知府說常熟縣這邊只是街頭巷尾發表下牢騷而已,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冒然派兵過來,反而激起民變的話,誰都承擔不起這樣的后果。

  不過張巡按這邊再三強調說有人散布謠言,篡改旨意,那就只抓這些居心叵測之人便可。為此,他派出了富有經驗的捕頭,前來協助張巡按。

  這封書信,從表面上看,一點問題都沒有。至少站在蘇州府知府的角度,他這么說,也合乎常情。但是,實際上,常熟縣的形勢已經很嚴峻了。就只是派十來個捕快,有什么用?難怪張溥看了之后,就一臉陰沉地轉身就走。

  蘇州府有捕快過來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錢謙益這里。

  侯方域聽到,頓時臉露敬佩之色,看向錢謙益贊道:“果然不出虞山先生所料,那張溥求不來軍隊,哈哈!”

  錢謙益聽了,只是略微得意了下,捋著他那花白胡子沒說話。

  那個蘇州府知府,能在這里坐穩位置,當然是和他錢謙益有關系的。他在聽聞張溥那邊派人趕往蘇州府之后,就已經先一封書信過去,這結果也就顯而易見了。

  侯方域笑了一會之后,便問錢謙益道:“為防夜長夢多,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什么我們動手?”錢謙益聽了,卻是搖頭說道,“我們動什么手?民憤未到頂點,等到了頂點,自然是會爆發的,你急什么?”

  一開始,侯方域聽得一愣,不過聽到后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連連點頭稱是。

  “蘇州府來人,就是一個契機,老夫相信,也要差不多了!”錢謙益淡淡地說完之后,便站起來說道,“老夫小睡片刻,沒有大事,不要打攪老夫!”

  侯方域立刻躬身送他出去,不過心中卻是想著,果然是老了,這都還沒到夏天困乏之際,就要去睡覺了!

  雖然錢謙益是老了,可接下來的局勢,果然就如同他所料那般。

  蘇州來的捕頭巡查街頭,只是一天時間,竟然又抓了好多,縣衙大牢都關滿了人。

  這些捕快的到來,不僅沒有緩解局勢,反而加劇了局勢。

  姜冬見勢不妙,立刻勸諫張溥道:“局勢已經非常危險,一如大人所說,很可能會出民變,不如先退一步,撤走之后,回頭再說?”

  聽到這話,張溥的腦海中,卻閃現出錢謙益那個老東西得意的笑容,他當即搖頭道:“本官乃奉旨出巡,豈能被一群刁民嚇走!”

  他是熟悉民變細節的人,說這話,也是有一份底氣的。他知道,關鍵之處,還在當地官府。

  正在他說完之時,有東廠番役快步進來稟告道:“大人,檔頭,外面聚集了很多人,情況好像不妙。”

  一聽這話,眾人便知道,這個時候,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于是,張溥當機立斷,立刻前去找縣令潘修文,開門見山地直接說道:“常熟要是發生民變,本官和東廠番役出了事,你小小一個縣令,絕難當皇上雷霆之怒!”

  他這個威脅,其實錢謙益早就想到了,也早已給潘修文打過氣,讓他放心好了。

  一旦民變發生的話,至少南方官場上的同僚,都會為他分辨,是張巡按在地方為非作歹,巧取豪奪,草菅人命……才會引起百姓憤怒,引起民變。

  總之,一句話,就是張溥的鍋。

  如果換成以前的話,有蘇州暴亂為前例,確實不會有事。

  可是,張溥卻已經料到了這點,立刻又威脅潘修文道:“當今皇上英明神武,晉商通虜,上有內閣輔臣遮掩,中有御史言官代言,下到地方總督巡撫,還有衛所指揮使同黨一窩,就算這樣,結局如何?這需要本官來提醒么?”

  晉商通虜案,應該可以說是崇禎十二年最大的事件,甚至是大明幾百年來都要算大的事件了。雖然常熟離京師確實遠,可這樣的事情,潘修文是絕對知道細節的。

  他一聽之下,頓時就不淡定了。

  不過他都沒有來及說話,張溥卻還在繼續加料道:“明人不說暗話,這次之所以鬧事的背后,本官知道是錢謙益,也是本官來常熟奉旨查辦的最大地主。這次的事情,你們覺得能比晉商做得還好?能欺蒙皇上,能讓本官來背這個黑鍋?你敢不敢賭,當今皇上會如同當年的萬歷皇帝一般,最終輕輕地放過你們?又或者,你敢賭下,你們的下場,會比晉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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