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程應天身懷血河劍術的那一刻,天機先生心中就響起警鐘。
今天的敵人,很可能有先前在政陽城剛剛交過手的血河老祖!
對方從政陽城離開后,并沒有撲向東周或天河,而是徑自來到南楚這邊,伏擊他應先天。
那是當今紅塵界里,魔道中堪稱前三的人物,成名千年以上,最老牌的巨擘強者。
除了葉天魔外,紅塵里諸巨頭沒誰能壓住血河老祖氣焰,天河老劍仙與之斗了千年也沒能勝出。
政陽城上空交手,天機先生便知,對方非楚皇和黑水絕宮宮主凌蒼可比。
是以在出手抓向程應天的同時,天機先生便在提防血河老祖突然現身。
結果對方真的出現了。
可是現身的方式,卻讓天機先生措手不及。
當墳冢破開之時,天機先生都沒有察覺血河老祖的存在。
對方,利用某種特殊法門,瞞過了他的感知。
而那個熟悉的倩影出現,則讓天機先生完全愕然。
那一瞬間,他真的以為昔日愛人未死,恨他恨到極點,一直騙過他,就等著現在這樣一個親手殺他的機會。
頂尖高手相爭,往往只爭一線之差。
天機先生本就跟別動老鬧了個兩敗俱傷,不復昔日巔峰狀態。
而對方卻是積蓄已久的全力暗殺。
這種情況下,天機先生還有一瞬間的心神恍惚,自然不可能再及時應變。
此刻襲擊他的人,可不再是武圣境界的程應天,而是一個他鼎盛之時都必須全力迎戰的蓋世老魔。
天機先生倉促之下,先天八卦圖已經凝聚護住胸前。
但恐怖血河還是仿佛利劍一樣,洞穿其身體。
血河中,升起一個人影,正是當代血河老祖。
血河一脈第九代掌門,“血染蒼穹”血蒼穹。
這成名超千年,如今紅塵里輩分最老的巨頭之一,外觀年齡同天機先生相仿,都是四、五十歲年紀,此刻靜靜看著天機先生。
天機先生胸前和背后,同時出現四象圖形,前后一起,將那貫穿他身體的血河截斷。
視線望向血河上方那具白骨,就見程應天身形飄退,半空中將白骨接住,然后重新送入裂開的墳墓內,然后將之掩埋。
天機先生看著程應天,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
不是為了對方聯合外人一起弒父。
而是因為,眼前墳冢不是假墳。
那具白骨,真的是他昔日愛人,也就是程應天親生母親,昔日先天宮弟子何寧的遺骨。
程應天揮揮手,泥土自動合攏,墳冢煥然一新。
迎著天機先生的視線,他微微一笑:“想來娘親很樂意親手送你這薄情人下地獄。”
天機先生沒有說話,深吸一口氣。
連續遭到別東來與血河老祖重創,他臉色慘白之余,更隱隱浮現一層黑氣。
貫穿身體的巨大傷口,更是難以愈合,始終在不停汩汩流血。
但他目光此刻徹底冷靜下來。
除了面前的程應天同血河老祖,天機先生能感覺到另有人從身后靠近。
不用回頭看,他也知道,那是楚皇程輝。
楚皇靜靜站在天機先生背后,面無表情。
天機先生沒有轉頭,只靜靜看著程應天與血河老祖。
恢復冷靜之后,先前很多困惑也大多有了答案。
對方借助何寧的遺骨做掩飾埋伏暗算,甚至血肉衍化,變作何寧生前模樣,讓他吃了大虧。
但作為紅塵界里先天大道藏修為實力最高的人,即便有傷在身,也不至于認錯昔年愛人。
對方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原因應該在于,除了何寧遺骨外,還有程應天提供一點心血精華,融入那骨血中。
一脈相承的血裔影響干擾下,才讓天機先生一時間失察翻了船。
“提供心血精華給他,你應該知道有什么后果。”天機先生此刻看向程應天,神情平和冷靜。
程應天微笑道:“我從沒打算背叛師門,會有什么后果?”
血河老祖同樣微笑:“是啊,會有什么后果?”
天機先生點點頭,不再言語,視線也不再看程應天,而是盯著血河老祖。
如果只是程應天一點心血幫助,天機先生仍不至于吃這么大的暗虧,差點被血河老祖一劍陰死。
縱使有何寧遺骨掩飾,讓天機先生一時間無法察覺是血河老祖,但在動手之前,天機先生早就會發現墳墓里有異樣。
對方還有其他手段,影響他的判斷。
是什么?
他思索間,面前的血河老祖,卻再次動了。
凌厲劍光,化作滔滔血河,再斬天機先生。
天機先生沉著應戰。
不過他此刻重傷疲敝之身,實在難以敵過神完氣足的血河老祖。
而楚皇,也在此刻出手,金光烈焰凝結成金龍,從后方撲向天機先生。
天機先生將四象圖展開,全力與敵周旋。
他并不以“太陽”守正辟邪對抗陰邪的血河,也不以“太陰”至陰至寒壓制熾烈的光明煌。
放棄跟對手硬拼,轉而以“少陰”對陣血河、“少陽”對陣光明煌,周轉雙方力量借為己用,減輕自身壓力。
不過兩個對手實力都極強,天機先生也少有周旋的余地。
自身重傷的情況下,他想要換對方同歸于盡,都沒有充足把握。
但天機先生一身修為實力著實精妙。
天穹之上的戰場里虛晃一槍之后,讓過兩個對手的夾擊,目標直指地面山林中的程應天。
血河老祖同楚皇的攻擊立馬落下。
但天機先生攻擊程應天的動作,仍然是虛晃。
此刻他將影響自身的負面情緒驅逐于外,轉而冷靜的處理當前戰局。
“少陽”周轉楚皇光明煌的力量,這一刻驟然化作“太陽”,全力反擊血河老祖。
血河老祖身經何止百戰,滔滔血河一卷,將天機先生的反擊兜住不說,更連消帶打,重新搶回主動攻擊的勢頭。
可就在這一瞬間,天機先生有了新發現。
血河老祖身上,竟似乎有某件寶物,上面天河劍氣勃發。
“你怎么會有天河劍器?”天機先生心中一驚。
對方先前隱藏,如此近的距離下,他沒能早早察覺,這一刻終于找到原因。
那件天河之寶,同血河老祖的劍意相互沖克,反而消弭。
血河發源自天河,紅塵皆知。
但這么多年發展下來,早已經是兩種存在。
血河祖上早沒有天河寶物流傳,血河上下包括血河老祖在內,也不可能煉制天河寶物。
那現在,血河老祖究竟是什么手段?
天機先生悚然而驚。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諸多猜測。
但一時間容不得他繼續思考。
血河老祖微微挑眉,似乎察覺天機先生的動向。
老魔頭臉上似笑非笑,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加緊同楚皇一起攻向天機先生。
天機先生收斂紛亂的心思,重新恢復冷靜,但心中想法已變。
他本在尋找跟對手同歸于盡的機會。
現在則變為突圍遁走。
天河里,有問題。
這個層次的寶物,不是天河中隨便誰就能煉制。
他信得過老劍仙為人,但是天河里其他人呢?
心念變動,天機先生面上不動聲色,冷靜尋找機會。
他當即搏命姿態,猛撲楚皇。
不僅僅是因為楚皇實力弱于血河老祖,更因為兩個對手當中,楚皇肯定是更惜命的那個。
準確說來,楚皇連受傷都要盡力避免。
否則等他們真殺了天機先生后,血河老祖怕是會立即翻臉,把前一刻的這個盟友一并干掉,送兄弟二人一起上路。
天機先生拼著再挨血河老祖一劍,添了新傷勢的同時,卻也借到對方部分力量,以同歸于盡之勢,猛沖向楚皇。
楚皇果然一改先前凌厲勢頭,避讓天機先生鋒芒。
結果天機先生再次虛晃一槍,突然改了先前頑強的模樣,身形一閃,在虛空里遠遠遁走。
一瞬間,天機先生爆發自己全力,先天四象圖在虛空里炸裂,整個人像是無視空間距離一樣,瞬間消失。
楚皇追之不及,只得停步。
血河老祖則看向程應天。
“師尊請放心,信我送出去了,應該沒問題。”程應天頷首,望著天機先生消失的天空:“他命已絕。”
天機先生遁走,突然感覺周圍空間凝滯,像是形成無形的壁壘,阻擋他挪移飛遁的去路。
這手段,他并不陌生。
古神教,神武魔拳,“皇天”。
甚至對方的出現,也并完全出乎他預料。
雖然他很希望對方永遠不出現。
天機先生身形在半空里停下。
先前他重傷之下,面色白中泛黑,此刻卻變作不健康的殷紅。
前方天際,半空中暗金色的光芒一閃,現出一個中年儒生模樣的男子。
正是紅塵古神教總教教主,“再世神魔”江懿。
江懿溫和的笑著:“應先生,又見面了。”
先前政陽城上,天機先生趕到相助老劍仙,呵斥江懿。
東周女皇抵達之后,更是一起聯手將血河老祖、江懿、楚皇一起趕走。
可惜真正應了一句老話,風水輪流轉。
彼時的三個對手,離開西秦后,全都馬不停蹄,齊聚南楚,并最終要斷送他應先天的性命。
江懿、楚皇出手,天機先生多少有點預感,但漏算程應天同血河老祖的關系,如今說什么都太遲了。
雖然沖出血河老祖與楚皇包圍,但他傷勢進一步加重,再沖不過江懿這一關。
不過天機先生此刻心平氣和,也無窘迫之感。
“聽云老提及,至尊終于出關了,還正式收了一名傳人,名叫陳洛陽,眼下就在古神教?”他平靜問道:“不知可否一見?”
江懿語氣如春風拂面,不帶絲毫殺氣:“如果至尊要干涉,應先生你今天肯定不會有事,如果至尊無意插手,應先生還是不要去打擾他老人家比較好。”
天機先生言道:“你誤會了,我自知今日氣數已盡,并沒有抱活命的希望,只是打算做個交易,陳洛陽乃至尊傳人,我想請他做公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