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來,我真就要死在這里了。”陳洛陽望著行將裂開的黑棺,平靜說道。
程輝迷茫。
黑棺中除了他和陳洛陽以外,再無其他人。
這說話語氣,也絕不是沖著至尊說的。
可是下一刻,黑棺里突然響起一聲幽幽輕嘆。
黑棺外的葉天魔,敏銳的停手。
只見本已不滿裂紋的黑棺表面,忽然流露出更多濃墨一樣的霧氣。
原本已經瀕臨崩潰,行將破碎的黑棺,忽然變得完好無損。
然后無窮濃墨一樣的霧氣,卷起黑棺,就在原地消失。
葉天魔冷笑,伸手直接抓進黑霧里,要再次抓住黑棺。
但很快,他就面色微變,將手抽回。
只見他手掌表面,完全失去水分,仿佛干尸,又像是腐朽枯萎。
葉天魔深呼吸,玄功默轉。
然而其手掌并未恢復原樣,仍然一片枯萎的狀態,只是比先前略微好了一些。
“怎么有點像是青空桑那小妮子的彈指天荒?”老魔頭喃喃自語:“原先以為是純粹的幽冥死氣,但現在看來還有時間奧妙在其中……”
他思索過程中,枯萎的手掌在不斷慢慢恢復飽滿與光澤,只是速度始終很緩慢。
而面前濃墨般的黑霧繚繞間,黑棺早已經消失不見。
很快,連黑霧也消失干凈。
黑棺里,原本黑霧也幾乎散盡,但隨著那一聲嘆息響起,黑霧又立馬彌漫開來,使得棺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程輝心中生出寒意。
這具黑棺,恐怕遠比紅塵中眾人預想,還要更加神秘莫測,也擁有更加強大的權能。
同樣,陳洛陽的底氣,也遠超其他人想象。
眼下觀中黑霧,只是遮擋視線,并非死氣沉沉,奪命于無形。
陳洛陽身處濃霧里,徐徐搖頭:“你出現,便知道是你了,這般遮遮掩掩,還有何意義?”
黑霧中靜默,直到良久后,才又有一聲嘆息響起。
“我不出現,你不也已經猜到是我了嗎?”
陳洛陽面無表情:“我要見你,并不是單純為了驗證你是誰。”
“何必,現在其實還是有些早了啊,小不忍則亂大謀。”黑霧中的聲音說道。
一個女子的聲音。
“有些事情不了解清楚,我沒法謀。”陳洛陽漠然道:“總不能只許你謀,不許我謀吧?”
“是你謀啊……”黑霧里悠悠一聲輕嘆。
“嗯?”陳洛陽猛地一挑眉梢。
“眼下,確實不是見面的時機啊。”
黑霧飄蕩,隱約間有一個女子的身影,從中走出。
程輝艱難的望過去,不禁愕然。
來人,他認識。
熟悉談不上,但也不陌生。
可是此刻,他忽然感覺自己從來不曾認識對方。
黑水絕宮前宮主,“魔后”紀天瓊!
程輝有所耳聞,這具黑棺,其實最早便出自黑水絕宮,出自紀天瓊之手,后來在其弟子凌蒼手里遺失。
之后,這黑棺又隨紀天瓊重回黑水絕宮。
陳洛陽登門拜訪黑水絕宮,紀天瓊失蹤,這具黑棺則留在宮中。
然而陳洛陽攻破黑水絕宮之際,聽說黑水絕宮上下空守著黑棺卻無法迎敵,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陳洛陽攻下黑水絕宮。
黑棺想必就是那個時候落入陳洛陽之手。
只是那時,大家都不知道黑棺如此強大。
程輝自問,他和“扶搖王”韓商都是栽在這黑棺下。
但即便如此,此前他們也沒想到這黑棺竟然隱藏這么多秘密。
如今看來,紀天瓊同陳洛陽根本就是一伙的。
當初,黑棺是她專門有心留給陳洛陽。
程輝突然感覺心中生出幾分明悟。
正是從黑水絕宮獲得黑棺后,陳洛陽開始自己橫掃紅塵的爭霸路。
如果不是這黑棺,“扶搖王”韓商未必就會死。
陳洛陽雖然已經有了很強實力,但不至于滾雪球一樣膨脹這么快。
黑棺本就是紀天瓊的,然后她有心讓給了陳洛陽。
大家早該想到這一點,但卻都在有意無意間忽略了。
因為動機。
從來沒有跟陳洛陽打交道的“魔后”紀天瓊,憑什么這么幫陳洛陽?
要說抱至尊大腿的話,那這抱腿也抱得未免太隱晦,同時又太拼命了。
最想抱至尊大腿的苦海一脈雖然也獻出了鎮門之寶苦海魔幢,但抱腿也沒有抱得這么沒節操。
于是大家總是懷疑紀天瓊遭了不測,卻忽略了這廝一切都是故意的。
聽方才二人交談,他們早就認識,并且交情不淺。
但沒聽說過陳洛陽同黑水絕宮有這么交情。
在那紅塵下一方世界的時候?
陳洛陽靜靜望著從黑霧中走出來的女子,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目光炯炯直視對方的面孔。
“說起來,一念神功模仿武學的能力其實更強,但在易容上,卻沒有森羅萬象神功來得方便呢。”他慢吞吞說道:“不過也正是因為森羅萬象神功來得太方便,所以我現在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二師姐,還是魔后?”
女子平靜與他對視,半晌后微微一笑:“都可以,不過陳初華相對特殊一些,直到同黑棺接觸越來越多,才慢慢一點一點覺醒宿慧。”
“宿慧。”陳洛陽慢慢點點頭:“那么看來,陳初華,紀天瓊,其實都只是馬甲了。”
女子微微一怔,似有些沒理解他話里最后那個詞的意思,不過轉念一想,又慢慢領會其中含義,含笑道:“大約是你想得那樣吧。”
“楊青士你認識嗎?”陳洛陽徑自問道。
程輝在一旁靜靜聽著,大約明白,紀天瓊乃是轉生后有宿慧之人,但感覺還不止一世。
這時忽然聽陳洛陽提到千年前青云齋第一代齋主楊青士的名字,程輝便又是一怔,直覺感到這里面的水比自己預想中還要更深。
就在他心生好奇之際,他忽然感覺他的生命之火,在漸漸熄滅。
本已經心如死灰的程輝,這一刻忽然有了很強烈的求生。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將這些秘密帶出去,但至少,讓他聽完……
可惜,陳洛陽聽不到程輝心中的吶喊。
在偷天換日難再有收獲后,他就直接一掌,將手旁的妖龍擊斃。
女子也同樣沒有關注程輝。
聽到陳洛陽的問題,她略微沉默后,重新展顏一笑:“……認識。”
陳洛陽點點頭:“下一個問題,你跟他一樣,還是說……他是你一手造就?”
女子嘆息:“這個問題我如果不肯給你明確回答,你是不是其實就得到答案了?”
“明白了。”陳洛陽果然不再追問。
他欲要再開口,女子抬斷他:“今日已經說得過多了,甚至我們如此見面都太早了。”
她微微一笑:“你知道的,要小心隔墻有耳,有那么幾位的眼睛與耳朵,是可以看很遠聽很遠的。”
“好,最后一個問題,下次怎么找你?”陳洛陽問道:“我也不想每次都用這么危險的辦法。”
“你怎么可能真的一點后備手段都沒有?”女子像是抱怨又像是打趣了一句:“過些日子,你自然知道怎么聯系我。”
陳洛陽靜靜看著她。
“其實,最好誰都不要找誰,實在不行,我找你比較好。”女子便又連聲哀嘆。
她伸手凌空書寫了一道符印。
“不要留在這具黑棺中。”陳洛陽說著,揚手拋出一物,卻正是剛剛從人皇陵中得到的覆地印。
女子輕輕揚眉,半空里的符印,最終便落在覆地印上。
陳洛陽收了覆地印:“保重,再會。”
“你也保重。”女子笑笑,身形重新被黑霧掩蓋,然后在黑棺里消失。
陳洛陽靜靜沉思片刻后,利用自己留在紅塵界的線索,然后借助黑棺,返回紅塵界。
不過,在返回的路上,他心神借助心臟處的黑鏡,溝通魔尊遺蛻。
山海界的妖尊,已經又上門來了。
“唐老魔,你這未免有些忒不夠意思了,你要的東西我當場二話不說便奉上,結果鈞天戈連一片鐵銹都沒撈到。”血雨腥風下,粗豪的聲音在黑暗洞天內回響。
強盛的妖力蠢蠢欲動,仿佛準備要沖入魔尊遺蛻所在的大殿。
陳洛陽通過魔尊遺蛻,隔著殿門淡然道:“小輩們較技,你選了個不濟事的,能怪誰來?老夫的弟子,不過武圣而已。”
妖尊身旁,化作人形的風昂低下頭。
“是,你那徒弟確實才武圣,然而你放了個第二十一境的進去。”妖尊不滿的說道。
“老夫還放了一頭鳳凰進去。”陳洛陽語氣不緊不慢。
妖尊聲音微微一頓。
這其實才是最叫他尷尬的地方。
鈞天戈沒落在陳洛陽手里,沒落在許若彤手里,也沒落在葉天魔手里,偏偏落在姬重和天鳳那里。
某個方面來說,風昂是敗給了同為大妖的天鳳。
鈞天戈,到底還是歸了妖族。
但問題在于,妖尊以及山海界,同天鳳沒有交情。
整個山海界里,也沒有鳳凰存在。
妖尊想要從天鳳那里取得鈞天戈,只能靠武力強搶。
然而,天鳳偏偏又窩在魔尊的紅塵界里……
如果讓妖尊承認自己在天鳳面前說話不管用,他又丟不起這個顏面。
但自己的代價出了,最后結果只是手下進人皇陵一日游,連鈞天戈一片鐵皮都沒撿回來,妖尊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他本就是脾氣極度暴躁,行事霸道蠻橫之輩,因為有其他顧慮,這次才主動帶禮上門求助,結果禮沒了,貨也沒了,頓時就有些壓不住火氣,想要索性拋開一切顧忌,先跟魔尊見個真章,至少一定要拿到鈞天戈。
抻得對方差不多了,陳洛陽方才慢悠悠的問道:“你要鈞天戈,究竟所為何事?”
妖尊悶聲道:“練功!”
“既然是我紅塵中人所有,那老夫就不容東西輕易流出紅塵。”魔尊聲音從殿內傳出:“不過,老夫也不欠人情,先前既然收了你的東西,那至少許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