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作以前,對于水性頗佳的畢維斯來說,二十來米寬的護城河,不過是一次閉氣的事情。
現在卻變的如此漫長。
太多的人同時跳進護城河中,讓這里變的無比擁擠。
冰冷的河水中,似乎隱藏著一只惡魔,正在汲取他為數不多的體力。
“堅持住,堅持住,馬上就要到了,馬上就要到了。”畢維斯在心中拼命的為自己打氣。
盡可能的借助水流,一點一點的向對岸劃去。
豐富的水中討生活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萬萬不能急,雖然他不知道原理,但他卻知道結果。
猛不丁的劇烈活動與冰冷河水相結合,會加大他腿腳抽筋的概率。
在這種情況下腿抽筋,結果只有一個——死。
沒有人會對他伸出援助之手,他現在能夠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終于到了。”畢維斯凍的有點發青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再有幾米,他就可以上岸了。
就在這時,他猛然感覺自己的腰一沉,有東西纏住了他,然后整個人被拽入了水中,猝不及防下,又狠狠的灌了一口水。
畢維斯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保存體力,瘋狂的劃水,想讓自己重新浮上水面。
冷靜!冷靜!
一定要冷靜!
畢維斯這樣告訴自己,這種時候,慌亂不僅不會給他幫助,反而會加速他的死亡,唯有冷靜,才能救他。
畢維斯在水中睜開眼睛,飛快的打量周圍,自己被人攔腰抱住了,抱住他的是一名年輕女性。
這名女性鱷族人,已經不知道在水中泡了多長時間了,蒼白色的面色中,透著一絲不自然的青色,顯然身體嚴重失溫。
像大多數溺水人一樣,這名女性鱷族人抓住人后,就本能的不放手。
放手!
畢維斯用力的掰這名女性的雙手,用眼神傳遞著自己的意思。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這名女性鱷族人的雙眼好似會說話,一邊向畢維斯傳遞著信息,一邊用力的搖頭。
畢維斯是她撈到的最后一棵稻草,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撈另一棵了,如何肯輕易放手。
放手啊,不然咱們兩個的一起死。
畢維斯心中瘋狂吶喊,他已經沒有多余力氣了。
能不能將自己送上岸去都是一個問題,更別說帶著另一個大活人。
纏上他的女性鱷族人,就像一條章魚,死死扒住他不肯放手,最后雙腳也纏了過來,態度非常堅決,那就是你不救我,那就兩個人一起死。
去死吧!
畢維斯猛然的用力一揮手,自始至終都被他緊緊握著的斷箭,插入了那名女性鱷族人的脖子中。
呃……呃……
女性鱷族人瞪大了眼睛。
就像上岸的魚一樣,不停張大嘴,無數氣泡帶著鮮紅的鮮血,噴涌而出,瞬間將周邊的水域給染滿了。
隨著大量失血,這名女性鱷族人那雙會說話的美麗大眼睛,飛快的失去了色彩,腿腳上也失去了力氣,讓畢維斯從她的摟抱中掙脫。
不過因為被拽入水中時間太長,憋不住氣了,浮出水面前,又狠狠的灌了幾口河水。
不知道是不是畢維斯的錯覺,最后灌的這幾口河水中,有一股化不開的血腥味。
畢維斯不敢再耽誤,奮力的爬上了岸,這一次再沒有出現意外。
同樣的情況,再來一次,他只怕就沒機會爬上來了。
畢維斯顧不得這里還是戰場,就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岸邊,任由其他人從自己身上踐踏而過,瘋狂的呼著氣,就這么直愣愣的望著天空。
這一刻,天空似乎都是灰暗的。
不管主動還是被動,年輕鱷族人都變成了那種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自己準備用來殺是叛徒的箭,先沾染上了無辜者的鮮血。
說實話,畢維斯對于那名女性鱷族人并沒有太多仇恨,她雖然差點害死了自己,但是在那種情況下,她的很多反應,完全是處于身體的本能反應,甚至她的意識都有是模糊的。
就連不救我,兩個人就一起去死的感覺,也多數是畢維斯個人臆想,為了說服自己下狠手的個人臆想。
畢維斯雖然變成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卻沒有產生就這樣死去,為那名女性鱷族人陪葬的想法。
相反求生意志變的更頑強,他現在不光是為自己活著,他還要背負著女性鱷族人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他要活著走出這片煉獄。
所以,經過短暫的休息之后,畢維斯就轉身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向城墻方向跑去。
渾身濕漉漉的爬上岸,不僅沒有變暖和,被寒風一吹,整個人似乎都要變成冰棍了,要是不快點跑,他就要像前面的人那樣,帶著詭異的笑容死在城墻下——被活生生凍死。
“滾開!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我先到的,是我先到的!”
“求求你們,讓我先上去,讓我先上去吧,再不上去,我就要死在這里了。”
“閃開,老子先上,誰要是攔老子,老子弄死他。”
畢維斯先前的小心謹慎,讓他比起先前奮不顧身先往前沖的人落后很多。
很多鱷族人沖到城墻下面,已經將他們有限的力量給榨干了,很多拽著繩索,卻沒有力氣往上面爬了。
五六米高的城墻,似乎變成了一個無法逾越的天險。
很多是被城墻上的繩索主人,硬生生拽上去的,速度可想而知,慢的可以。
而兄弟港城墻上丟下來的繩索數量又相當有限,現在城墻下面聚集了一堆人,都想第一時間爬上出,逃出生天。
其中的競爭激烈可想而知,說起來唇齒之間都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很多地方都已經動刀子了,簡陋武器、石塊、拳頭、牙齒……能夠動用的手段全部動用了,好像他們面對的不是他們的族人,而是生死仇寇,將人性劣根展現的淋漓盡致。
說麻木也好,說見多了也好。
面對這種事情,畢維斯的心中已經很難生出波瀾,為了一塊巴掌大的面包,都能夠殺人,更別說現在面對的是逃出天生的生路。
他們又如何不爭?如何不搶?
沒有舍己為人的活冒出來。
像瘸老頭那樣的好人不是沒有,多數已經死在了半道上,就算沒死的,也已經學會了自私。
在這種煉獄中,似乎只有自私,才能夠讓他們活的更長久。
畢維斯縮在城墻下面,一邊將身上單薄的衣服脫下來擰干,一邊冷眼旁觀,積蓄力量,等待更合適的時機。
相比起空曠的河岸,有了城墻的遮擋,就沒有那么寒冷了,至少一時半會,應該凍不死人。
一邊這樣想著,畢維斯將身上的麻袋裹的更緊了。
身上的麻袋自然是先前用來負土的,當它們不再具有盾牌作用后,畢維斯就抽空倒掉,裹在身上取暖。
原本想舉著過護城河的,結果被人提前推下水,計劃全泡湯了。
被那名女性鱷族人拽了那一下,更是差點丟了。
不過在爬上岸前,又鬼使神差被擠到了他身邊,被他順手又帶了上來。
這東西提供的御寒能力,十分有限,但是有總比沒有強。
兄弟港外的城墻下面,在這一刻,竟然展露出了人生百態,以最黑暗的方式。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那些鱷族人炮灰異動,很快便引起了阿克麥瑟的注意。
這種試探性進攻,他當然要在后面盯著,觀察兄弟港的反應,為以后的全面進攻做準備。
他就沒有指望這次攻心戰術,能夠起效。
無論從先前的沙灘狙擊,還是兄弟港的防守準備。
永夜軍領都展現出了自己的縝密一面,這樣難纏的對手,怎么可能會被一個小小的攻心戰術拿下?
試試兄弟港的防御能力才是真的。
一開始兄弟港的反應并沒有出乎阿克麥瑟的預料,中規中矩,根本不給這些鱷族人靠近護城河的機會。
等到城頭上的繩索扔下來的時候,就有點看不懂了。
這是準備利用這種方法救人,未免太過兒戲了吧?
不管對方處于什么樣的想法這么做,對于金斯利家族來說,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機會,阿克麥瑟一擺手道:“派雇傭兵上,告訴他們,第一個攀上城頭的,無論城破與否,賞金一萬。”
“將軍大人有令,第一個攀上城頭的,無論城破與否,賞金一萬。”
阿克麥瑟的傳令兵,在雇傭兵隊伍面前,一邊高聲喊,一邊高速奔過。
金斯利家族得這支雇傭兵是由原先邊境城市的亡命徒和花語高原的布萊恩人組成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哪怕明知道金斯利家族在招募高級炮灰,但是開出來的高昂傭金讓他們無法拒絕,一時之間,從者如云。
短短一個月,又再一次聚集起了一支五萬余人的雇傭兵。
至于素質,那就不要多想了,反正能夠拎動兵器的,都算數。
對于這支良莠不齊的隊伍,阿克麥瑟依舊沒有整編的意思,反正是臨時的,就算全部戰死了,也不心疼。
他們原本還沒有這么早出場的,不過兄弟港那邊搞出了不明狀況,那就試試水。
對于這些為了金錢而來的士兵,沒有什么比金錢更能夠激勵他們的士氣的。
“賞金一萬,不愧是躺在金山上的家族,出手就是闊綽,哈哈,賞金一定是我的。”
“就你的細胳膊細腿,還想拿賞金,做夢吧,賞金一定是我們兄弟的。”
“嘿嘿,等一下,光塊頭大沒用,前提是你能爬上城墻才成,就怕你們兄弟連摸到城墻的機會都沒有,就死在半道上了。”
“一群蠢貨,你們以為這一萬賞金是那么好拿的?看看前面那堆可憐蟲就知道了,等一下,能活著回來,都算你們命大。”
“怕死?怕死你到這里做什么?”
“因為我更怕窮。”
“哈哈,這句話在理,窮比死更可怕。”
這些雇傭兵聽說第一個攀上城墻的,賞金一萬,一個個興奮的吼叫連連,根本不管自己有沒有命拿到這筆錢,他們要是畏懼生死,他們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不是?
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貧窮。
只要能夠來錢,哪怕是拿命來博,他們也不在乎。
“殺!”
隨著一聲令下,五萬雇傭兵,就像洪水一樣,鋪天蓋地的向兄弟港涌去。
這番沖鋒氣勢,可不是先前那些鱷族人所能比擬的。
雖說雇傭兵有些良莠不齊,但里面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有能耐的人,多數窮兇極惡的罪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了,跑到三不管的邊境城市去的。
此刻一個個悍勇非常,沖鋒在第一線。
沒用多長時間,他們就超過了不少先一波進攻的鱷族人炮灰們,很多暴徒,嫌棄這些人礙事,一刀將他們剁翻在地。
在他們眼中,殺人不要太平常。
“最遠距離拋射。”
兄弟港城墻上,也變幻了新的命令。
密密麻麻的箭支,騰空而起,遮蔽了天空,密如蝗蟲過境。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箭雨。
比先前足足密實了四五倍。
這是鱷族人的長弓手出手了,城墻上雖然有永夜軍領的附屬工兵團,但是他們有不少人在操縱攻城器械,防守面積又長,又屬于輪值狀態,平均下來,密度算不上大,弓箭手方面的主力,還是鱷族人。
肖恩他們著實不放心鱷族人近戰能力,永夜軍領這些年來在弓箭方面的儲備又足,干脆全部將他們轉職成了安迪斯長弓手。
反正也不指望他們的精準度,只要能開的了弓,將箭支射出去就成。
在這種超過十萬人對壘的大戰場,弓箭能不能殺死人,靠的不是精準度,而是運氣。
一場戰役下來,那些射雕手不一定能殺一人,那些不懂箭術的,亂射一通,反而有可能殺好幾個人,全看自己受不受幸運女神的庇護不。
從空中俯視,雇傭兵沖鋒的隊伍,瞬間被清空了一片。
被清空區域,每一具尸體上,都插著不下于三支長箭。
這些雇傭兵不僅出身五花八門,使用的裝備同樣五花八門,既有用金斯利家族出產的優質長劍的,也有舉著自制糞叉的。
完全根據他們自身財力而定。
不過在著甲方面,通常很一般。
最好的也不過是鑲釘甲,油膩膩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
更多的只是一身獸皮或者幾層麻衣。
他們要是能夠置辦起一身鐵甲,也不會跑到這里當雇傭兵不是。
唯一能夠稱得上防御手段的,應該是手中簡易木盾。
這些木盾,一看就知道是臨時制造出來,大多數上面連塊鐵片都見不到,純粹用藤條或者麻繩,將幾塊木板拼湊到了一起。
這些木板一看就知道是絕望沼澤本土出產的木材制成的,木質稀疏,并不是制作木盾的上佳選擇。
這都還算是好點的,有的干脆用藤條編制成的藤盾。
這種盾牌要是對上普通軍弓,多少還有點作用,對上永夜軍領的安迪斯長弓,效果那就相當有限了。
別說是破甲重箭,就連普通飛箭,也能輕易射穿。
更何況箭雨如此密集,這種簡易盾牌,很難庇護全身,壓的他們抬不起頭來。
這與他們兇不兇悍沒有關系,這純粹是武器上面的輾壓。
如此再三。
雇傭兵軍團,沖鋒了三次,被壓回了三次,每次都丟下上千具尸體。
情況比起鱷族人炮灰還有所不如,畢竟對付鱷族人炮灰的時候,只是永夜軍領的長弓手在射擊。
別說是兄弟港的城墻,距離護城河還有十好幾米遠。
“將軍,這么打下去不成,用不了幾天,這些雇傭兵就要全折損這里了,除了消耗對方箭支存量,毫無意義,對方守城器械到現在還沒有動用呢。”一名副將十分隱晦的跟阿克麥瑟建議。
雖然這些雇傭兵是炮灰,但也不是這么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