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謙云三總管是太谷鹽商喬家在揚州賬房總管,人送綽號叫“鐵算盤云三”。他當然也是山西太谷人士,是大名鼎鼎的晉商中的一員。
晉商在后世以八大皇商聞名,不過在明朝時期,和滿洲人做走私生意的這些晉商根本不入流。真正的大晉商是鹽商!揚州八大鹽商中的兩席就是晉商,一是太谷喬,二是平陽曹。兩大鹽總都是從明初行開中法時就發達起來的巨富,二百多年的積累,全都有幾百萬兩的身家,真正的富可敵國啊!
鐵算盤云三雖然只是喬家的賬房總管,但也是八代人為喬家管賬,積累下來的財富也在二三十萬兩上下!尋常的富豪都不能和他相比。
不過太谷喬、平陽曹和云上謙的云家雖然號稱晉商,子弟和產業卻都在東南。三家的子弟一輩子也未必會回一趟山西了 所以北方大亂,對揚州的這些山陜鹽商影響也不大,真正讓云三總管感到憂慮南京勛貴和南遷而來的行朝之間的矛盾。
在云三總管看來,行朝和南京勛貴之間根本沒有辦法和諧共處!因為皇上和太子不是孤身南下,而是帶著幾萬人浩浩蕩蕩而來的。
這幾萬追隨而來的“克難功臣”和“克難義從”,才是行朝的腹心部啊!
有了他們,行朝就能在東南扎根了!
所謂扎根,就是讓這些行朝的腹心代替留都的勛貴和東南的衛所官,去掌握東南百余個衛的土地、人口,當然還有兩淮的食鹽和長江這條黃金水道。
有了衛所的土地人口,有了兩淮鹽利,有了長江航運之利,南遷后的朝廷才有好日子過啊!
所以行朝和留都勛貴一定會斗爭起來!
而淮揚四個山陜鹽總,就成了夾在留都勛貴和行朝之間的一塊肥肉了!
行朝不見得會動四個徽幫鹽總,但一定會動山陜鹽總!因為徽幫鹽總他們背后是東林、復社,雖然東林、復社的士大夫手中也掌握著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但是沒有一個現成的體系可以讓行朝去掌握士大夫手中的土地、人口。而勛貴手中的衛所系統就是一個現成的體系,可以如太子在登萊七衛所做那樣,進行徹底的整頓和掌握。
另外,軍屯土地是國有的,朝廷可以名正言順的整理。而民田就不一樣,名不正,言不順,強行整理不就變成李自成第二了?
“東翁,咱們手頭的現銀還有一百十幾萬兩,黃金有七萬兩,如果要裝船的話,至少要一天時間。”
太谷喬家的家主喬安圖白眉鎖成了一團,正在聽云三報告商號的賬目。
喬大東翁似乎已經得到什么消息了,一大早起來就把云三找了,讓他將手頭的現銀整理一下,然后裝上漕船運去南京。
可銀子、金子實在太多,哪兒那么容易運走?而且太子爺很可能在碼頭和運河上布了崗哨!
“東翁,”云三說著話,頓了頓道,“不如收拾些細軟”
喬老頭已經急得團團轉了,聽見云三的提議,回頭就是一記白眼:“一些細軟能填飽誰的胃口?沒有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魏國府能放過老夫?”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快去準備!”
“喏!”
云三應了一聲,剛轉身想走,就看見一個云家的家丁飛也似的跑進了書房:“老爺,老爺,不好了,錦衣衛緹騎把園子給圍起來了!前前后后,水泄不通啊!”
“好快啊!”云三訝異了一聲,然后扭頭看著自己的東翁,“東翁,咱們怎么辦?”
“揚州衛指揮使徐永基圖謀不軌,現在已經畏罪潛逃,錦衣衛搜了他的宅邸,發現你們這些鹽商和他過從甚密,所以錦衣衛才把你們請來本宮的大元帥府。”
大明寺,撫軍大元帥府內,朱慈烺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大殿上,看著一群跪在下面的鹽商,和顏悅色的說著話。
“冤枉啊!草民不知道徐賊謀逆”
“冤枉啊,草民不過是商人,沒有和徐賊一起圖謀不軌.”
“草民冤枉”
“草民真的冤枉!”
鹽商們當然是奸的,沒有一個肯承認參與謀逆!這要承認了,那可是要滅門的!
“哦。”朱慈烺笑著,“你們有沒有參與徐永基的謀逆,錦衣衛是會查明的,現在的錦衣衛和過去不一樣了,是本宮一手重建的,是不會冤枉好人,你們如果真的沒有謀逆,就不用害怕。”
錦衣衛還有不冤枉好人的而且他們這些人怎么都不能算好人吧?
鹽商們也是無語了,可也不敢和朱慈烺回嘴啊!
朱慈烺點點頭:“你們不說話,想必是放心了。不過錦衣衛的確從徐永基家里抄出了賬本,上面都有你們的名字和進獻金銀的數目!數目巨大啊!這些金銀顯然是徐逆謀反的軍費!你們怎么解釋?你們好好的鹽商,和他一個揚州衛指揮使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給他那么多錢?難道不是為了資助其謀逆嗎?
鐵證如山啊!有賬本,還有查獲的臟銀,還有徐家家人的供詞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不是啊!千歲爺誤會了!”
“我們送他錢是,是為了”
一群鹽商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徐永基拿了他們的錢去造反,他們要怎么才能把自己摘干凈?
這話要怎么說?
說自己為了販賣私鹽才給徐永基和徐永基背后的魏國府行賄的?說魏國府和徐永基都拿著自家的暗股,坐食巨利?販賣私鹽可是重罪,罪輕的處罰也是杖一百,徒三年。
就他們這些鹽商送給徐永基的銀子,販賣私鹽的數目鐵定少不了,起碼得砍頭抄家啊!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邊是參與謀逆,是要滅門的!
一邊是大量販賣私鹽,是要殺頭抄家的.合著就沒活路了!
朱慈烺的語氣也嚴厲起來了:“你們有沒有謀逆本宮一時不能確定,但是你們一個個都給徐永基送錢了,而且數目巨大!這是為什么?為什么要送錢?是不是你們勾結徐永基販賣私鹽了?《大明律》上是怎么說的?你們身為鹽總、鹽商,販賣私鹽,而且數目巨大,這是死罪啊!
你們選吧,是謀逆呢,還是行賄加販賣私鹽?”
合著死定了?
在場的四個山陜鹽總都已經抖得不行了,話都說不出來了。和這些鹽總跪一塊兒的還各家的總管、掌柜、賬房什么的,他們都是朱慈烺特別關照要抓來的。
朱大太子可不是那種只抓首惡,脅從不問的主兒。
他是連脅從都要的 所以鐵算盤云三這個大脅從現在也跪在下面,心里面的小算盤已經扒拉了不知多少遍了。
他的主子肯定兇多吉少,無論是謀逆還是販賣私鹽,都得死啊!而他這個大脅從罪也不輕,如果要追究的話,起碼打屁股加充軍!
可問題是太子爺的目的真的是要把大家往死里整?
想到這里,云三跪行著向前,到了朱慈烺跟前五步開外,才被侍衛攔住。
“草民云三,有話要說”
“好!”朱慈烺點點頭,“先押下去,單獨看管!”
兩名侍衛上前,把云上謙帶了出去。朱慈烺笑吟吟看著大殿內的眾人:“怎么樣?還有誰有話要說?”
當然有了!
怎么會沒有呢?
四個鹽總死路一條,下面的大脅從都覺得自己能活命啊!不僅能活命,而且還有機會為新主人效力賣命!
他們都是有本事的,要不然也當不了大脅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