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曲阜城周圍,現在仍舊是一座,不,是許多座巨大的工地。
曲阜城的棱堡化改建早就已經完工,從一座傳統的中式城池變成了擁有九個突出的三角形銃臺和傾斜外墻的大型棱堡!
在銃臺和城墻對外一面,還層層疊疊堆上了防炮的沙袋!
在九座銃臺上,還有用沙袋壘起來的炮壘,每座炮壘之中還安放了四門1000斤重的大將軍炮——這是一種明朝自產的大型火炮,用生鐵鑄造,長三尺四尺,重幾百斤到上千斤,炮身用鐵條加固,千斤大將軍炮可以發生六到七斤的鉛子兒,射程大約一里。
擺在曲阜城九座銃臺上的36門1000斤大將軍炮可不是由史可法、孔植自行督造的,而孔植花費了巨資通過沈廷揚購入的。
除了這36門1000斤炮,衍圣公還通過各種渠道搞到了300門之多的攻戎炮,就是一種輕型車載火炮,威力不大,但是卻輕便靈活。
另外,孔植還不惜重金,從沈廷揚那里購買了許多質量上乘的火藥——衍圣公這次真是豁出去了,銀子流水一樣的往外花,各自火器兵器不要錢似的買回來......只要東西好,根本不嫌貴!
沒有辦法,要活命啊!
孔植知道自己把大清朝得罪苦了,先是污蔑人家要到曲阜倒斗,后又挺身北伐——雖然他都沒離開曲阜,但是他的旗號都到過北直隸了,算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而且他也知道洪承疇之死,知道大清朝在北京城和北直隸干得那點事兒,所以也就不抱多少幻想了。
另外,朱慈烺也夠狠的,就是不讓他帶著孔家一族南下避禍——他們不都是孔子的孝子賢孫嗎?怎么能放棄孔林南下避死?這樣很不孝順啊!
而且孔氏早就有南宗了,是北宋末年跑過去的,定居在浙江衢州。所以孔氏北宗大可以慷慨赴死......
這可真是沒活路了!韃子那邊已經得罪到家了,不敢投靠了。而南下的生路又給南宗堵上了......孔植和孔氏北宗的子弟還有什么活路?
只能拼命保命了!
以往孔植最喜歡的銀子,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活下去,傾家蕩產也值得啊!就憑他的一字(姓)和家里的2600大頃祭田(一大頃合三百畝,總共78萬畝),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就有保證了——這祭田可不是來路不明的田產,都是明朝歷代天子賜給孔家的,其中最大一份(2000大頃)還是朱元璋給的!
所以朱慈烺執政以來,也沒去碰孔家的祭田——他雖然大權在握,但也不能為所欲為啊!那種滅族孔家和沒收祭田的事兒,他一東林太子怎么能干?那只能是韃子的發丘貝勒(豪格)和摸金王爺(多鐸)他們來干......你看,韃子的大軍不是奔著曲阜來了嗎?
為了保住性命、家業和祖墳,孔植也只能帶著孔家上下一起豁出去了。
而要保命的還不止孔圣人的這些不肖子孫,曲阜這邊跟隨孔家二百多年的貧下中農也要活命啊!還有不計其數從兗州府西北部,從東昌府跑來孔家這棵大樹底下避“清風”的難民,也都是需要活命的。那么多人,小小的曲阜城也塞不下啊!
所以在曲阜城的“棱堡化改造”完工后,馬上就有九個“支堡”工程上馬了。
這九個支堡是韓霖被調往南京擔任實學堂司業前,根據史可法和孔植的要求設計的,九個支堡圍著曲阜主城構筑,每一座都正對一處突出的銃臺,和銃臺之間的距離大約在200步上下,在大將軍炮的火力覆蓋范圍之內。
這九個支堡并不是棱堡,而是用沙袋、泥土和圓木壘砌而成的圓形堡壘。堡壘外面有一圈壕溝,內部則都是難民居住的窩棚。每個圓堡之內,總有上萬口子人。
圓堡外墻的施工都還在繼續——那可是保命的城墻!當然是加固再加固,哪兒有徹底完工的時候?
清兵占領兗州府城滋陽的消息傳到曲阜的時候,正好是黃昏時分,堆了一天沙袋的壯工們,正狼吞虎咽的在嚼著高粱餅卷大蔥,簇擁的一團一團的。還有一些書生打扮的人趁著這個機會在做動員:“鄉親們,等會兒還有一工,堆上一千個泥袋,再往壕溝里面插上300根尖頭木樁......”
這些書生都是曲阜團練軍的參軍——不是啥正式的官職,是七省總督史可法私設了委派給難民當中或是曲阜當地還堪用的讀書人的。
這些讀書人大多都有功名,有些個還是舉人老爺!現在也都給朱慈烺這個陰險狡詐的大明太子騙上了絕路!
怎么是朱慈烺騙上絕路的?
當然是他了!上回孫之獬和金之俊不是帶回去幾大箱子的《討胡虜檄》嗎?好幾萬讀書人署了名的,其中也有山東這里的舉人、秀才,還是孔植、高宏圖、左懋第帶頭倡議的呢!
那時候誰要不署名,就有當漢奸的嫌疑了!有漢奸的嫌疑,還能當舉人當秀才嗎?沒有了舉人、秀才,家里面的土地還能保住嗎?
所以輪到的沒幾個人敢不署名的,而孫之獬、金之俊又“抄”了他們的姓名籍貫帶回北京了......
更糟糕的是多爾袞現在還委派孫之獬當了山東巡撫——這就是帶著黑名單來抓人了!誰還敢在家呆著?到時候人家照著名單來抓,一抓一個準,都他奶奶的得滿門抄斬!
為了活命,大家也只好背井離鄉逃亡。結果才逃到曲阜就被史可法和孔植的團練給攔住了......說什么讀書人就要誓死保衛孔子!如果不留下保孔子,就得革去一切功名,永遠都不能再考科舉!
憑什么呀?大家伙又不姓孔......可是史可法、孔植壓根不講道理,強行留人不說,還把被他們強留下的百姓根據籍貫編了九大民團,全都武裝起來,然后塞進了曲阜主城外的九個支堡。
“外有九堡環衛,內有曲阜堅城,還有數萬團練和本官的五千督標日夜守備,韃虜縱有百萬,亦難破城。衍圣公盡可以大放寬心,安居如常......”
正在曲阜城內的衍圣公府里面和孔植打包票的是史可法,他是得知清軍占領兗州首縣茲陽的消息后馬上趕來的。
他和孔植相處了快一年,太知道這位衍圣公有多怕死了——他當日要是硬氣一點,給朱慈烺來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朱大太子哪兒能把曲阜孔家逼到現在這份上?朱慈烺最多也就是把孔植悄悄弄死......對于整個曲阜孔氏家族,是沒有什么辦法的!
可是孔植偏偏貪生怕死到了極點,被朱慈烺用一死要挾,一步步把整個孔家都逼到了絕路。
現在韃子的大軍找上門來了,孔植能不害怕嗎?要是嚇死也就算了,還能以“為國事操勞過度而亡”的名義風光大葬了,他的死也算重如泰山了。
萬一給韃子嚇得臨陣脫逃了,這可怎么收場?人心士氣怎么辦?天下讀書人會怎么看待保孔林,衛名教的神圣事業?
所以史可法過來的時候就帶了好多親兵,還把朱慈烺給他的上等鶴頂紅也帶來......萬一勸不住孔植,那就只能請他品鑒一下鶴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