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現在還有人迎闖王?莫不是有詐吧?”
李來亨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報告這事兒的劉文秀,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還說了一句讓滿朝文武都有點泄氣的話。
大軍師宋獻策出班上奏道:“稟皇爺,朱賊境內施州衛劍南司的民變并非有詐,而是我朝戶政府貿易司的好漢發動的。”
“又是戶政府貿易司的人所為?”李來亨,“不會和二月份那次一樣,剛起個頭就沒下文了吧?”
“皇爺,施州衛劍南司境內的義軍就是虎牙山的義軍,”宋獻策一臉喜色的說,“虎牙山起事的好辦并沒有被朱賊一網打盡,他們在朱賊大軍合圍虎牙山前就渡江而走,沿著荊門山和清水一路向西,三月中旬時就轉移到了施州衛境內,三月二十二日在劍南司附近舉旗,破了朱賊的守軍,襲取了劍南司和萬州、石柱交接處的十幾個山谷,打出了迎闖王的大旗。”
李來亨皺著眉頭,一臉的難以置信:“施州土兵頗是善戰,境內碉樓堡壘不計其數,額們多次出兵都沒能打破,現在怎么那么不中用了?”
施州衛不是一個普通的軍衛,而是一個以軍治民的軍民指揮使司,是明太祖洪武二十三年所設。在洪武二十三年前,施州和施州衛是并存的,前者管民,后者管軍。但是因為當地的土司叛亂,被鎮壓后朱元璋就把施州變成了一軍衛管轄下的軍管區。
一開始的時候只遷移了1500軍戶入駐屯田,還收編了一些土司,后來陸續又遷入了一些軍戶,開始在那里繁衍生息。而施州衛這個地方的地形有點奇特,是偏遠山區,明初的時候人口很少。但是那里的山并不高大,從高空俯瞰,就是密密麻麻的饅頭山,這些饅頭山之間,都是可以開墾的坡地或谷地。此外還有幾處很面積很大的山谷盆地,都可以開墾。
明初的時候,那些谷地、坡地都被森林覆蓋,在之后的200多年間,不斷被開墾出來,成為梯田或是高產的水田,養育了人數越來越多的軍戶。也正因為施州衛早年的人口很少,可開墾的土地又多,所以直到崇禎年間,那里的人地矛盾都不怎么突出。生活在那里的軍戶也沒有窮困潦倒,因而保持著一定的武力,而且還互相聯姻,形成了許多山區望族。這一群因為明朝統治而得益的軍戶階層,對明朝的忠誠度很高。當亂世來臨的時候,施州衛就成了大明在湖廣和四川交界處的一個重要據點。
在原本的歷史上,明朝在施州衛的抵抗一直持續到清康熙四年(1665年),沒過幾年吳三桂在云南起兵(1673年),施州衛又再度起兵響應,繼續反清。吳周滅亡后,那里也不大太平,當地明朝軍戶后代繼續抗拒清朝的改土歸流,直到雍正六年才撤了施州衛和大田所,實現了清朝的流官統治.....
而在朱慈烺的治下,施州衛的軍戶(土司)和撤到遵義府的四川軍戶(土司),還有貴州的軍戶(土司),以及從云南跑出來的軍戶(土司),共同構成了大明陸軍中的南軍派系——明軍當中素有南北矛盾,朱慈烺的軍隊并不都是新軍,也有許多軍隊是在傳統的明軍基礎上稍加改編而成的,其中改編力度最小的就是云貴川和施州的明軍了。所以一系軍隊的獨立性較強,封建化程度較高,也不大愿意離家太遠。但是在守家的時候,卻非常頑強,所以被大順軍蔑稱為守家之賊。
而施州衛的明軍比云貴川的明軍更會守家,雖然施州衛的地形并不算特別險峻,但是架不住施州衛的明軍特別熱衷于修筑堡壘,而且施州衛的地形也能支持堡壘戰——大量的小山包全都是修筑堡壘的好地方,山下的谷底、盆地、坡地又能為堡壘提供足夠的后勤支援。
另外,那一帶的明軍軍戶也和大順的府兵戶一樣,扎根在鄉間,而且他們已經扎根二百幾十年了,已經形成了密如蛛網的軍戶宗族。
所以大順軍對施州衛的進攻,每每會陷入大明軍戶的人民戰爭——前線攻不下堡壘,后方又被施州軍戶襲擾,而且大順軍也不敢在施州衛打持久戰,因為湖廣的明軍新軍很快就會來支援,最后只能狼狽撤退。
不過施州衛的明軍也沒興趣進攻大順統治的萬州和石柱,所以兩邊的戰爭就越打越沒力氣了......到了共治十年后,明順兩軍在北線打得熱鬧,施州衛這一帶的戰火卻漸漸熄滅,倒是雙方的走私貿易興旺起來了。
宋獻策道:“皇爺有所不知,被貿易司發動起來的江湖好漢大多都在荊門路(走私路線)上討生活的,都是心向大順的......”
“都心向大順?不就是一些私商嗎?”李來亨道,“這些人都靠得住?不會有詐吧?”
戶政府尚書顧君恩出班奏道:“稟皇爺,能和戶政府貿易司長久買賣的私商都是交了投名狀的,而且他們大多都是荊楚江湖上的豪俠好漢,都仰慕闖王的英雄,愿意跟著干一番大事業!”
闖王也是一份可以換人干的工作,第一代闖王是高迎祥,第二代闖王是李自成,第三代闖王是李過,第四代闖王就是李來亨——自李自成起,闖王和大順皇爺就連在了一起。
所以顧君恩所說的荊楚江湖豪俠仰慕的闖王就是李來亨了!
聽顧君恩這么一說,李來亨終于有些信了,點點頭,又看著宋獻策。
宋獻策道:“據報,跟隨貿易司牛介自虎牙山西進的好漢中,有不少人極為熟悉劍南司一帶的地形,而且和劍南司一帶的幾個土司都有交情,所以才能賺開城堡,占據山谷。
皇爺,這可是個難得可以反擊殘明朱賊的機會啊!莫說取下整個施州衛,就是取下半個施州衛,也能張揚額大順的威名,同時吸引殘明的兵馬增援施州衛,減輕北線的壓力。”
“漢王,你怎么看?”李來亨有點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向劉宗敏問計。
劉宗敏拈著白胡子,眼睛瞇著,似乎在苦苦思考。
“皇爺,額以為出兵施州衛是個反擊的機會,不過如今敵強我弱的大局已定,額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是什么?”李來亨明知故問。
雖然他早年說過自己愿意當劉阿斗,可劉阿斗當了四十一年的皇帝才“樂不思蜀”的,自己這才東平大興元年啊,怎么就要“樂不思蜀”了呢?
劉宗敏緩緩道:“最壞的打算,當然是殘明突破大巴山入蜀了......”
他的話一出口,大殿里面就是一片死寂。
過了半晌,才聽見李來亨嘆了口氣,“秦王、唐王,你們倆也說說吧。”
秦王孫可望皺著眉頭:“皇爺,殘明入蜀看來是一定的,現在的問題就是額們要怎么戰,怎么走了?”
“怎么戰?怎么走?”李來亨問,“到底是戰是走?”
“得有兩手,”劉文秀說,“不,應該有三手準備!”
“那三手?”
劉文秀道:“第一手是反攻!第二手是決戰巴蜀;第三手則是南遷......”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