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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來客

  “其香居”里一個大漢拍著桌子,高聲道:“我自幼好酒,這酒樓里喝了幾十年。只是最近其他酒樓都有烈酒賣,惟有這里沒有,是為憾事!今日聽說小員外制了烈酒出來,特意早早趕來嘗鮮。小二,速速打一角最烈的酒來,我喝了去去寒氣。”

  旁邊的小廝高聲應好,不一刻便打了一壺酒來,放在桌上,給大漢倒滿了。

  大漢叫一聲好,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酒一入口,“噗”地吐了出來。

  瞪著眼睛,大漢對小廝道:“直娘賊,你當我沒有喝過烈酒么!你這酒里沒一毫酒味,也敢學著別人叫烈酒!‘醉仙居’里的酒多力有力氣,哪里像你這里淡出鳥來!”

  柜臺后面提心吊膽的吳克久咳嗽一聲,出來道:“李三郎,這酒我們第一次制,味道差一些總是難免。我聽人講,這酒要制幾次,力氣才能大起來。你明后天來喝,自然就好了。”

  李三郎聽了道:“小員外說的什么話,杜家制的烈酒我喝得多了,哪里是如此。小員外,你不知從哪里學來的法子,怕不是被人騙了,酒糟制出來的酒可不是如此。”

  吳克久只好陪著笑臉:“不瞞三郎,這酒我們初制,還要多練習一些才好。”

  本來吳克久也以為滕大郎看來的方法不對,沒想到蒸得時間久了,竹管竟真地出來烈酒,與杜中宵制出來的一般無二。只是效率太低,一百斤酒糟也出不來幾斤酒,并不比從“醉仙居”換來劃算多少。

  沒有冷凝,酒糟在鍋里堆得不好,都會影響出酒的效率。杜中宵知道原理,還試驗了好多次,才找到了合適的工藝。吳克久想像“醉仙居”那樣高效率地蒸出酒來,還不知道要經過多久的摸索。

  “其香居”是老酒樓,今日制了烈酒出來,消息傳得很快,不時有人進來買酒。可惜吳克久沒有把蒸出來的酒分壇,最后出來的好酒與前邊的水酒混了,引得客人不滿。

  “醉仙居”的后院,一個小廝拎了一個小壇,輕輕地閃了進來,對站在院里的杜中宵行禮:“小官人,‘其香居’果然自己制了烈酒在賣。只是他們的酒沒有力氣,酒味不濃,客人都在抱怨。小的買了兩斤回來,小官人嘗一嘗,與我們的差在哪里。”

  杜中宵取出一把銅錢,給了小廝,接過壇子來,口中道:“你辛苦了,到前邊做事吧。”

  把壇子放在院中的一個小桌上,杜中宵倒了一碗,嘗了一下,不由皺起眉頭。

  韓練聽到消息,急急忙忙進了后院,問杜中宵:“如何?聽說‘其香居’的酒并不烈。”

  杜中宵搖了搖頭:“豈止是不烈,根本就沒多少酒味。這酒放不住的,酸敗得比水酒還快。說起來奇怪,既然他們派人看了我們如何制酒,卻怎么制出來這種東西來?”

  韓練聽了,急急上前又倒了一碗,嘗了一口,不由笑道:“制酒再是簡單,也不是看一看就能學了去。‘其香居’制出來的這是什么,虧他們還敢拿出來賣。大郎安心了,蒸酒的法子并沒那么容易就被人學了去。我們只管安心做生意,慢慢想對付‘其香居’的法子。”

  杜中宵可沒有這么樂觀。“其香居”把酒制成這樣,十之八九是工藝有問題,基本原理是對的。只要原理對了,工藝慢慢改進,終有一天他們還是能夠成功。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從外面進來,對杜中宵拱手行禮:“小官人,外面有一位官人求見。說本州知州是他叔父,因到許州探親,路過本縣。”

  杜中宵接過名刺,一看原來是知州梅詢的侄子梅堯臣。他由知襄城縣改監湖州酒稅,前來看往叔父,路過臨穎。這人跟自己素昧平生,又是官員身份,卻不知道為何來探望自己。

  收了名刺,杜中宵隨著小廝到了酒樓門外,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官員正站馬旁。

  不用問,這就是梅堯臣了。

  杜中宵上前行禮,拱手道:“在下杜中宵,敢問來的是梅知縣?”

  梅堯臣點了點頭,上下打一番量杜中宵,才道:“不錯。前些日子我見了你寫的一篇秋賦,頗有古意,數位好友都是贊嘆不已。我要到許州城去,路過這里,便來拜訪。——年前在京城趕考,我與你父親杜循曾有一面之緣。當時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飲過一場酒,卻不想事后他卻多經磨難。”

  梅堯臣是因叔父梅詢恩蔭出仕,一直做底層小官。沒有進士出身,在官場上便沒有前途,梅堯臣多次參加科舉,卻次次落第。年前大比,再次沒過省試,與一起落榜的杜循有一面之緣。不過那個時候都是落第進士找人喝酒發泄,并無深交,若不是有杜中宵,兩人一生都不會再有交集。

  進士考試不是純考文采,賦論策都有考對時政和經典的理解作用,如果節奏對不上,怎么考也不會中的。梅堯臣便是個例子,他少年成名,此時已是天下知名的詩人,在文壇頗有名氣。叔父是此時的時文大家,又是高官,跟著梅詢長大的梅堯臣,怎么看也是天生的進士苗子。可事情就是如此詭異,成年后梅堯臣每次科舉都沒有落下,卻別說高中,好幾次還省試落第。

  梅堯臣前些年曾經在洛陽為官,與歐陽修等人交好,偶然見到杜中宵抄的秋聲賦,幾人都欣賞不已,還曾經寫信探討。這本來就是歐陽修晚年的作品,自然對這些人的口味,對杜中宵甚是推崇。

  沒見之前,梅堯臣想象中的杜中宵,應是個翩翩儒生。今日見了,卻只是個平常少年,不由有些失望。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能寫出那種文章的,必然是文辭精妙之人。

  杜中宵對梅堯臣的來訪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該怎么應酬。不過他本是官員,叔父又是本州的現任知州,萬萬是不能得罪的,忙上前讓到酒樓里。

  進了“醉仙樓”,梅堯臣左右打量,看著店里布置雖不奢華,卻整潔有序,道:“前些日子,你父親自京城回鄉落難,我們也曾聽說。當時幾個舉子還想著湊些錢送過來,只是不知他行蹤。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你們家里竟然經營起這樣一間酒樓來。”

  杜中宵小心答道:“在下幼年時,曾經一個游方道士教過一個秘法,能從酒糟中制出酒來。憑了這法子,家業粗安。又得知縣官人抬舉,開了這家酒樓。我收縣里的酒糟制酒,向窮人施粥,算是官民兩便。酒糟中制出來的酒有力氣,又只有我一家能制,生意倒還過得去。”

  梅堯臣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他是個醉心詩書,胸懷天下的讀書人,對于日常生計,倒并不怎么操心。他來見杜中宵,不是聽他怎么賺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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