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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若即若離

  眾人不熟悉烈酒的酒性,沒多久便都酒意上涌,酒量最小的李兌,更是已昏昏欲睡。幾人縱然心中不服,也只能散去,過些日子再與烈酒較量。

  蘇紳到了兒子身邊,見缺了一個杜中宵,奇怪地問:“釀酒的杜小官人怎么不見?”

  蘇頌道:“他怕蒸酒那里出了差錯,早早過去看著了。”

  跟著過來的王素大笑:“此子有些意思。我找他前來蒸酒,只是因為此事只有他做得,哪里真會把他當作匠人。到底是讀書人,難得今日有緣,正該與別人談些文章詩賦,怎么還去看著蒸酒。”

  說完,與幾個人一起,到旁邊蒸酒的小院,去看杜中宵。幾個人都有酒意,便跟了過去。

  在這些人的眼中,讀書人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讀書是主業,其他都是附帶。就是王素自己,也只是讓杜中宵來說一說蒸酒的辦法而已,后邊幾天一直讓他在這里,是存了提攜的意思,并不是讓他兢兢業業一直在這里看著。卻沒想到杜中宵敬業得很,竟把蒸酒當成事業來做了。

  到了小院里,卻見杜中宵跟來時一樣,靠在大樹上,拿著一本書正看得入神。

  聽到腳步聲,杜中宵抬頭見是眾人過來,急忙起身行禮。

  此時王素酒意上涌,問杜中宵:“小友不在外面飲酒,在這里看什么書?”

  杜中宵恭聲道:“回官人,是昨日買的前幾科進士的詩賦集子,閑來無事看一看。小的讀書是父親自小所教,家學粗淺,比不得其他人。以前在家鄉,難得見到這些,此時見了著實欣喜。”

  葉清臣笑道:“你到京城游學,怎么只看這些。這種書京城多有,盡管買了回去看就是。京城多少名流賢達,你該多讀些圣賢書,四處請教,才不枉來京城一次。”

  杜中宵拱手:“官人說的是。只是學生一向拙于言辭,心中許多話,當面卻不知說些什么,平白惹人恥笑。圣賢書讀過,卻沒名師講解,只好自己多用功。”

  葉清臣道:“若是用功,更應該讀些經典。國子監新印的十三經注疏,甚是精良,你去習了來,仔細研讀。我們這些人家里,哪個沒些酒糟?你幫著煮一煮酒,閑時與館閣官員多走動,強似自己在這里看這些書。不要怕沒人理你,我們幫你說一說,總有慧眼識英才的。”

  王素也道:“讓你來幫著煮酒,不是圖這些好處。你終是讀書人一脈,我們也尋些有見識的年輕人來,與你一起讀書。不然你來京城,不是白走一遭。”

  杜中宵連連道謝。他是因為在外面有吳克久坐在一起,說不了幾句正經話,不如過來看書,卻沒想到讓別人來勸自己。也正是因為如此,別人看他忠厚老實,反而更樂意幫忙。

  如果是平常讀書人,想見葉清臣、王素這些人一面也難。別人是因為李兌的關系,才讓杜中宵有這個機會。此時佛教興盛,杜中宵從酒糟中蒸酒,再施粥給窮人的做法天然討喜,很多大戶想照著做。其實單單是蒸酒省出來的那幾錢,還未必放在王素這些人的眼里。

  眾人都酒意上涌,你一言我一語勸了杜中宵一會,嘻嘻哈哈地去了。告訴杜中宵,他替幾個大戶人家蒸酒,人家準備些菜肴,請些館閣清閑的官員來,教也好,交流也好,讓杜中宵長些見識。館閣官員清閑,但收入也低微,算是這些高官給年輕官員的福利。

  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杜中宵有些茫然若失。其實此次來京,杜中宵目的非常單純,就是為了準備科舉,最重要的就是補足自己知識中的短板。一切為了考試而學,自己真正學到多少,他是不關心的。不過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像杜中宵這樣功利的不多。大家讀圣賢書,是要從里面找尋治國救民的道理,如此功利性,頗有些讓人瞧不起。

  把手中的書本放下,杜中宵嘆了口氣,看著天上的太陽出神。

  出身農家,誰不想在朝中找個靠山,以后要少走多少彎路。只是杜中宵明白,在這個時代找靠山是需要代價的。從參加發解試開始,讀書人要想走上科舉之路,都要找保人。保人不是掛名,出了問題是要負連帶責任的。中了進士,做了官之后依然如此,除了依次升遷,很多時候都要高官保舉、

  這個時候正是君子小人之爭興起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卷進了黨爭的漩渦里,更要命的是杜中宵根本就不清楚哪個是君子黨,哪個是小人黨。君子黨什么時候得勢,小人黨什么時候得勢,就更加不清楚。

  遠離黨爭,明哲保身,是杜中宵給自己定的原則。不到深深卷入朝爭的時候,絕不明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不做別人黨爭的犧牲品。所以此次入京,杜中宵就真地是為科舉,來收集必要的資料,找經驗豐富的人士學習經驗來的。

  跟王素等人若即若離,是杜中宵故意的,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的求生之道。此時君子小人之爭正在興起,新黨舊黨尚示成形,這才是正確的道路。別說是杜中宵,就是后來新舊黨爭的代表人物,比如王安石和司馬光等人,實際上也遠離君子小人黨爭的漩渦。

  卻沒想到,杜中宵越是對這些從人物表現得若即若離,他們越是覺得杜中宵淡泊名利,印象反而越來越好。杜中宵嘆了口氣,京城雖好,不是久待之地。

  出了王素家門,蘇紳對蘇頌道:“杜家小官人甚是有意思,今日高朋滿座,正是在諸位官人面前露臉的時候,他卻一個人跑去看書。前人科舉文章,有什么可看的。”

  蘇頌道:“不是如此。我跟杜小官人聊過,他生于不地方,是真地沒有看過這些。現在離著下次發解只有一年時間,真地有志于本次科舉,現在委實是用功的時候。”

  蘇紳點了點頭,這倒是他沒有想過的。他們這些人家,當然理解不了杜中宵那些人的艱難,想不通讀書人怎么會連那些書都見不到。

  想了一會,蘇紳對蘇頌道:“這個杜中宵,頭腦清楚,做事極有分寸,若是中進士,未來必不是尋常之輩。左右你近來無事,一樣要準備科舉,日常多與他走動一些,議論文章。如今西北戰事艱難,朝中暗流涌動,怕是要有大事發生。唉,你與那些喜歡鬧事的人物疏遠一些。”

  蘇頌拱手稱是,道:“我看杜中宵制酒甚有意思,從酒糟中蒸酒,發前人所未想。這些日子,我便與他一起蒸酒,準備舉業,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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