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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制硝

  傅瑞看著兩個人力各挑著一擔鹽到了近前,指揮著他們倒在一旁。又按著杜中宵的吩咐,把土鹽倒近一個大鍋里,化為鹽水。直倒了十幾擔,鹽水飽和,才又把鹽水舀進旁邊的空鍋里。

  杜中宵看倒得差不多滿了,吩咐陶十七帶人在鍋下面點燃了煤炭。

  一二十個鹽監的庫子、斗子等人無精打采地站在一邊,看著杜中宵指揮著人忙碌,面無表情,神情木然。最近一兩年鹽監不景氣,他們的生活艱難,對什么事都失去了興趣。

  這個過程極為漫長,杜中宵見火燒得旺了,便出了棚子,到官廳里去與馮原幾人說話。不管是精制鹽還是熬硝,現在都是技術機密,不能被外人看見。這個產業做得大了,有許多用處,鹽還是小事,各種副產物硝和堿,將來會有大用處,一旦傳入契丹,便有隱患。

  并州北面與契丹的榷場在雁門寨,由于契丹禁止市馬,羊是契丹最大宗的出口物資。除了每年以萬計的活羊,還有大量的羊皮,以及少量的其他動物毛皮。

  馮原對雁門寨一帶非常熟悉,向杜中宵講著那里的地理人情,以及自己經商的一些趣事。

  看看天近中午,杜中宵命人上了酒兩,自己重又回到了煮鹽的地方。

  讓熬鹽的人試了試煮沸的鹽水,發覺底部已經有鹽的結晶,杜中宵吩咐人把沸騰的鹽水舀出來,倒到旁邊用木架架起來的布上,讓過濾后的鹽水淋入下面的鍋中。

  精制鹽,過程無非是蒸發、過濾、結晶。不過布驟雖然簡單,具體操作卻有許多講究,越是精細得到的鹽越是精良。如果沒有后面的過濾、結晶,直接在鍋里把水煮干,得到的便是鹽場里的土鹽,質量低劣,含有過多的雜質,不堪食用。比如現在過濾到鍋里的鹽水,依然可以再重制一遍,待三五遍后,才會得到雪花細鹽。

  不過今天杜中宵志不在精鹽,而是土鹽里的硝,便就省去了這個步驟。

  待到把煮沸的鹽水全部過濾完了,杜中宵吩咐人取了過濾用的布下來。只見上面厚厚的一層,色白如泥,數量不少。

  傅瑞見了,忙道:“這布被堵住了,不堪用,快快換新布來!”

  杜中宵笑道:“知監想的差了,我們要的便是布上的白泥。你們隨我來,卻把白泥用水洗幾次,再蒸煮出來,如雪花一般,便是我們要的硝了。”

  傅瑞好奇,走上前看了又看,口中道:“這便是硝么?不知道是什么硝?”

  杜中宵道:“這是芒硝。凡用鹵土制鹽,第一次制出土鹽來時,收的是堿和硝,不過那時的硝多是火硝。土鹽化為鹽水,再次熬煮,出來的便是芒硝了。這是芒硝和火硝物性不同,出產不一。”

  以前在永城的時候,為了制火硝,杜中宵研究過鹽堿土的化學性質,對這不陌生。在用鹽土制鹽的過程中,最開始的步驟出來的是堿碳酸鈉,和一部分火硝硝酸鉀。對他們進行精制,可以分離兩者,這個年代的技術已很成熟。最后對鹽進行精制,出來的就是芒硝硫酸鈉。各地鹽堿土的成分不同,得到這三種副產物的比例也有差別。并州這里,副產物最多的就是芒硝和火硝,堿與亳州相比又少一些。

  其實歷史上河東這一帶土鹽生產一直沒有斷絕,隨著火藥技術的發展,火硝的重要性越來越高。以至于歷史上的抗日戰爭時期,鹽成了火硝的副產品,當時產量非常巨大。杜中宵并不知道這段歷史,不過他已經認識到了河東路土鹽的價值,不在鹽本身,而在于其副產品。特別是河東路還產硫磺,生產火藥的條件比亳州好多了,甚至此時宋對契丹的禁榷名單上,都有火硝和硫磺。

  傅瑞覺得好奇,帶著幾個人力,出去對收集來的芒硝進行精制。此時成分已經比較單一,經過幾次過濾與結晶,便就得到了合用的產物。只是色白微帶黃色,與雪花相去甚遠。

  杜中宵看過,用個布包包了,拿了來到官廳。

  把布包打開來,讓馮原幾人看了里面的芒硝,杜中宵道:“如何?這便是從土鹽中制出來的,用來鞣皮最好。此物沿邊禁榷,契丹那邊并不多見。當然最重要的是那里缺少匠人,又熟制皮革,還是要靠我們漢人才行。你們不管販來多少皮毛,我這里都可以招收匠人,鞣制完成。”

  馮原接布包在手,與其他兩人傳看,還捻了一點在口里嘗了,連連點頭:“果然是芒硝。”

  杜中宵微笑不語,芒硝跟許多類似的化合物都微澀發咸,哪里能夠嘗出來?

  見杜中宵不大功夫便就制出了許多,馮原心中大定,口中道:“官人這里既能制硝,便可廣招熟手匠人,把這生意做起來。其實河東一帶,不只是城里,就是鄉下也有制皮好手,匠人并不稀缺。難的是有人建場置業,把這生意做大。”

  杜中宵道:“此事不難。只要會這手藝的人多,就是攤派差役,我也會把找到足夠人手。缺的是你們販來足夠皮毛,待熟制好了,再賣到外地去。”

  馮原笑道:“熟制了的皮子,不只是可賣往中原,還可賣往北地。官人不知道,那些契丹的游牧人家,為防嚴寒,穿的都是生皮制的皮襖,既硬不舒服,又易損壞。有了熟皮,誰會去穿生皮?”

  用硝鞣制皮子其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藝,不過這個年代,掌握的人還是有限。特別是中原地區沒有穿皮草的習慣,技術發展緩慢。而塞外地區,匠人稀少,不具備產業化的條件。

  見到了實物,馮原再不懷疑,對杜中宵道:“既然制硝不難,那我船上的皮毛,便就在本地全部鞣制成熟皮。待我們用過了飯,與官人一起去找熟手工匠,看看好不好做。”

  杜中宵自無異議。河東地廣人稀,不說養羊的人家多,就是山間的獵戶也為數不少,能夠鞣制皮子的人不缺。生皮鞣熟不過幾天時間,并不如何麻煩。

  正在杜中宵與馮原三人說得熱烈的時候,傅瑞帶了一包鹽進來,對杜中宵道:“簽判快看,我們精制過的鹽潔白如雪,不比南邊的解鹽差了。似這種品相,在城里也不難賣。場里的鹽若是全精制一遍,不定能夠賣出去呢。以前土鹽難賣,還是品質太過低劣,價錢又高。”

  杜中宵看了看精制后的細鹽,點了點頭。其實河東這里的土鹽存在是有其道理的,雖然是從土里刮淋制成,精制后雜質卻不多。在鹽的成本運輸占大頭的時候,價格是有競爭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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