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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攤派差役

  從酒樓出來,杜中宵對身邊的馮原道:“馮員外,見過了并州城的毛皮商戶,覺得此事如何?”

  馮員嘆了口氣:“依小的看來,這些商戶未親眼見到鞣制毛皮,心中不信。不得他們信任,只怕這貨場建起來不易。官人說得好,這種生意,本就是商戶聚得越多越好。”

  杜中宵點了點頭:“我們建貨場,要發展毛皮產業,不是賣給本城的人,而是要銷到別處去,所以要商戶聚集,生意才好做。不過你不用擔心,貨場的關鍵不是毛皮商人,而是鞣皮匠人。試想不管你販來多少毛皮,在這里都能找到足夠的匠人,又快又好地把生皮制成熟皮,會不會在這里開商鋪?所以,并州城里的這些商戶眼皮子淺,是他們自己失了機會。只要有足夠的鞣皮匠人,他們不來,你們這些外地客商還不來么?在貨場有官府撐腰,不需理會行會。”

  馮原聽了大喜,拱手道:“謝官人栽培!”

  杜中宵說得明白,商戶向貨場聚集是自愿的,官府不會強行搬遷。但貨場其實不是為毛皮商人而建的,其核心是鞣制皮革的能力。只要在那里聚集足夠多的工匠,形成強大的毛皮加工能力,商戶會搶著搬過去。本城的商戶不支持,杜中宵不介意用手中的權力,給外地商戶提供方便。

  幾人出壽寧坊,到了宰相坊,杜中宵對陶十七道:“你回州衙喚齊孔目來,我在那邊茶鋪等候。”

  陶十七叉手應諾,轉身去了。

  杜中宵帶著馮原三人到了茶鋪坐定,道:“皮毛商人任憑自愿,制革匠就無法如此做了。貨場做不做得起來,全看他們,這些人可比毛皮商人更難說話。”

  馮原點了點頭,深有同感。在永利監的時候,從鐘阿大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生意本來就不錯,小本生意,衣食有余,店就是家,輕易不想挪動。

  幾個人在茶鋪里喝了半個多時辰的茶,齊孔目才和陶十七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齊孔目上前行禮,杜中宵道:“我欲在城里建處毛皮貨場,辛苦孔目。”

  說完,把自己要在壽寧坊建貨場的打算,找城里毛皮商人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貨場的關鍵是鞣皮的匠人,這些人不比毛皮商人,都是小本生意,勸他們到貨場來是勸不動的。”

  齊孔目這些公吏,直屬上司就是掌使院的杜中宵,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有數,拱手道:“官人意欲如何?但有吩咐,小的萬死不辭!”

  杜中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鞣皮匠人請也請不來,那只好安排差役。你吩咐下去,凡是本城及陽曲縣、榆次縣和永利監的鞣皮匠人,輪番到貨場服役。跟他們講清楚,此次當差是和雇,而不是強差。當差期間,計日發米,以后還有工錢。數目多少,你來定,記住不要刻薄這些人。除此之外,你從本城廂軍里面,再差一百人來。要青壯,不要老弱病殘。”

  齊孔目一一答應。

  杜中宵道:“好了,記住此事。現在去把本城鞣皮匠人的行首找來,我在這里問話。”

  齊孔目應諾,急急去了。

  鞣皮匠人是小生產者行會,比不得毛皮商人那么排場。杜中宵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三個人跟在齊孔目后面,到了茶鋪。

  當先一個是頭發胡子都已花白的老頭,身軀瘦小,穿了羊皮襖。后面一個強壯漢子,油光滿面,晃著膀子跟在后面。最后面一個則是個白面員外,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到了茶鋪,幾個人一起向杜中宵見禮。

  吩咐幾個人坐下,杜中宵道:“天氣涼了,正是販運毛皮的時節。我與知州相公商議,意欲在本城建一處毛皮貨場,今日特意找你們來。你們三人是本城行首,不知怎么稱呼?”

  前面的小老頭拱手道:“小的洪福通,承衙門和同行抬愛,管著城北的鞣皮生意。這一位大漢是崔立言,管著城西。那一位白面員外是李松,管著城東。官人要我們做什么,盡管吩咐就是。”

  杜中宵道:“建毛皮貨場,要引商人前去,總要有個由頭。現在想的,就是在那里建處鞣制毛皮的場務,你們輪流前去當差。放心,場務都是和雇,錢糧都會發放。你們三位行首,回去安排妥當,把匠人分作三輪,旬日替換。話說在前頭,若是借口不當差的,衙門會重罰!”

  洪福通看了看其余兩人,拱手道:“官人可憐小的們則個!現在正是生意好的時節,若是到衙門里當差,豈不誤了衣食?不如等上半年,生意不那么忙了,再開始如何?”

  杜中宵笑道:“你也知道現在是做毛皮生意的時候,現在不做,半年之后要你們有什么用!到貨場當差,會發錢糧,怎么會誤了你們的衣食。依我估計,一般匠人,得的錢糧不會少于自己做生意。”

  洪福通搖了搖頭:“官人何必欺我們小民見識少?衙門發這么多錢糧,和雇便了,何必輪差?”

  “本來就是和雇,我不是說得清楚!只是時間緊急,不讓你們輪差,我哪里找這么多人去。再者貨場初建,沒有生意做,錢糧也發不下來。我說話算話,你們不要胡亂揣測。”

  洪福通搖了搖頭,顯然不信杜中宵的話,看看其余兩人,再不吭聲。

  白面員外李松拱手:“官人,實不相瞞,我們這些手藝人的生意不多,每日里得些財貨堪供一家吃食。如果到衙門當差,一家人吃食沒了著落,望官人垂憐。”

  杜中宵看了看齊孔目,對李松道:“從你們當差開始,便就發下糧米,保你們吃飯無虞,不必為此擔心。如果這處貨場做起來,不知有多少毛皮商人會聚集并州,那里你們生意紅火,一樣得好處!”

  一直不說話的崔立言道:“官人,我們手藝人比不得做生意的,靠著雙手吃飯。城里的毛皮商人再多,我們也只能做那么多活計,有什么額外好處?還望官人念我們找食不易,罷了這差使吧。”

  杜中宵吸了口氣,暗中搖頭,覺得跟這些人無話可說。工匠聚集到一起,怎么可能還會讓他們跟以前一樣生產?聚集效應之下,效率提升不知多少倍。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賺的錢當然多了。不過這種事情沒法講得讓他們相信,說再多也是浪費口舌。

  站起身來,杜中宵對齊孔目道:“孔目,事情我已吩咐清楚,你安排吧。我還有事要回衙門去稟報知州,就不耽誤你了。”

  說完,招呼了陶十七和十三郎,徑直去了。

  看著杜中宵離去的背影,洪福通三人面面相覷,竟不知該怎么辦好。本來以為杜中宵找他們是商議的,沒想到就這么離去了。

  齊孔目咳嗽一聲,對三人道:“這是本州簽判杜官人,執掌一州政務,不知多少大事要忙!今日找你們來好言相商,卻推三阻四,不給官人面子么!”

  三人嚇得急忙拱手,連道不敢。

  齊孔目道:“杜官人做這一件事,是給你們造福,不知道嗎?糊涂!等到毛皮商人多了,你們自可多收些學徒,擴大生意,怎么說沒有好處?貨場真建起來了,最得好處的就是你們!”

  洪福通訕訕地道:“孔目,我們都是靠手藝吃飯,再多的生意也只能接那么多,城里來再多的毛皮商人又如何?杜官人或是好心,卻是不知我們如何做事。”

  齊孔目板著臉,面上毫無表情,斬釘截鐵地道:“官人正榜進士,見識比你們多多了,你們能想到的官人必然早就想到了!此事不需再議,你們只管回去安排,所有匠人每旬輪差!我話說在前面,這是官人到任交待我做的第一件事,哪個辦砸了,就不用在并州待下去了!”

  見齊孔目說出狠話,洪福通三人再不敢吭聲。杜中宵是官,做事有許多顧忌,他們可以在他面前不住地叫苦,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齊孔目可就不那么好說話了,他管著衙門里許多公吏,是真會找這些匠人麻煩的。沒有這些手段,衙門憑什么管住各種行會。

  其實齊孔目現在也不知道,杜中宵到底要怎么做。他只知道一點,這是杜中宵到并州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交到自己手里,一定不能辦砸。不然,自己的地位只怕保不住。公吏歸使院管轄,杜中宵作為簽判管著使院,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洪福通三人低聲商量了一會,無法可想,只好對齊孔目道:“既是衙門吩,小的們只好遵命。這便回去吩咐,讓本行匠人準備輪差。何日開始,還望孔目明示。”

  齊孔目點了點頭:“如此最好。你們只管提前預備,有了準備,我自會知會你們。”

  洪福通三人應諾,一齊起身,告別齊孔目,唉聲嘆氣地去了。官府攤下來的差役,不敢不從,可惜了今年生意最好的時候,遇到了這種事,都在心里埋怨杜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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