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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貢品

  正在杜中宵對著邸報冥思苦想的時候,潘振從外面進來,向杜中宵行禮:“知軍,轉運使司行下文來,不許境內織戶秋稅用羊毛織品!要么用絹,要么用布,不然折為現錢。”

  杜中宵聽了,不由皺起眉頭:“境內羊毛織戶越來越多,這樣折變,諸多不便。我們已經把要繳稅的羊毛呢送到潞州了,漕司官吏難道看不出來,都能制上好的袍子。”

  潘振嘆氣:“知軍,沒用!多少絹多少布當多少錢,漕司都有慣例,羊毛呢他們要另算。我們一個小小的火山軍,漕司眼里根本不當一回事,哪里會在意這些。”

  河東路這種有經略司的地方,轉運使司的按察權被奪了大部分,沿邊地方相當于隨軍轉運使,管到火山軍的地方不多。火山軍這里賺的錢,大多到了經略司手里。不過稅賦還是歸轉運使司,便就出現了他們不許收羊毛織物的麻煩,哪怕這些收上來的織物只是調撥鄰州而已。

  想了一會,杜中宵道:“那沒有辦法,只能讓織戶繳上羊毛織物來,我們賣出去,向上面直接交錢好了。我們這里的錢糧是運到府州,到時跟折知州說一聲。”

  潘振點頭:“這樣也好。——知軍,下官還有一個辦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杜中宵笑道:“有話盡管講就是,我們之間有什么不好說的。”

  “今日在市集上,下官正碰到從西域遷來的張君德,拿了一條毛毯叫賣。我看毯子雖然不大,冬日正好蓋在膝上,極是柔軟華美,有些心動。問他多少錢,那老兒開口要五百貫,把我嚇住。仔細問過了之后才知道,是用上好的極細山羊絨織成,與等重的共金同價——”

  杜中宵哪里肯信:“什么毯子,敢價比黃金!五百貫能買多少只羊!”

  潘振道:“我問了那老兒才知道,這羊絨價錢委實不菲。他們用的羊絨,都是用人從山羊身上一根一根拔下來,一人盡一天之力,只能得一錢之重。一只山羊,一年只能產幾錢。再加上織造人工,自然就成天價。即使比不了黃金,也相差不遠。這毯子輕柔無比,而且冬天極其暖和,遠勝絲綿。”

  杜中宵還是知道山羊絨的,也知道這東西比羊毛珍貴得多。不過大多時候,都是用篦子從羊身上連毛帶絨一起刮下來,再仔細挑選。直接用手拔,那是上上之選。只是沒想到效率這么低,產量這么少。

  見杜中宵沉默不語,潘振道:“下官的意思,整個火山軍,這種織物也不過三五件。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哪怕是唐龍鎮的大商人,誰會花幾百貫買這么個小毯子。不如官府收了來,當作貢品,抵了他們今年的秋稅的布帛,織戶們方便。我們把這好物獻到宮里,如果圣上喜歡,對本地也有好處。”

  杜中宵想了想,眼睛一亮:“不錯,這是個好主意。我們在這里搞羊毛產業,許多辛苦,朝廷卻不知此物的好處。哪怕一年收錢幾千貫,也不入朝廷重臣的眼里。這么幾件好東西獻上去,如果宮里用著說好,對這里的羊毛織戶就有無窮好處。——只是,此物真值數百貫?”

  潘振笑道:“依下官看來,超過十貫那是絕不會買的。沒辦法,下官沒錢哪。但在唐龍鎮,雖然不好賣,五百貫還是能賣出去的。不在于值多少,而是世間真沒有多少比得了的織物,物以稀為貴。”

  杜中宵左思右想,一拍桌子:“好,你去讓張君德拿那毯子讓我看看!”

  黃河邊上的一個小酒鋪里,馮原、彭員外和張君德圍在一起喝酒。兩個羊毛商人,一個本地的大織戶,湊到一起難免喝一杯。

  正在三人邊喝邊談正熱鬧的時候,潘振帶了兩人打到這里,對張君德道:“員外好逍遙,在這里喝酒享樂,卻不知我找你好辛苦。”

  張君德吃了一驚,急忙起身行禮:“不知官人找小老兒何事?”

  潘振笑著指著張君德手里的毯子道:“好事!你這塊毯子,知軍要拿過去看。”

  張君德忙問:“知軍因何要看?莫不是要買我的?”

  潘振搖頭:“知軍雖然家里有錢,過得卻還節儉,怎么會買這么貴的東西?不瞞你說,知軍看了如果真覺得好,官府便當作貢品收上來,送到宮里去。”

  聽了這話,張君德面色輕松下來,道:“不瞞官人,這毯子還真當作貢品送進宮過。”

  潘振道:“此物中原所產極少,怎么會送進宮里去?”

  “不是中原,是在于闐國的時候,來中原進貢,曾經有此物。還說中原官家甚喜此物,要我們那一帶的人織造,后來又送過幾次。到了道路阻絕,中原道路不通,才停了。”

  聽了這話,潘振笑道:“此事只怕不是員外想的那樣。番邦進貢,例來都有賞賜。除此之外,來的人還私自貿易。是以進貢的隊伍,以商人為多。當然讓你們織造的,未必是送入了宮中,商人貪圖厚利自己賣掉了也說不定。不過,賣掉那么多,說明此物確實受歡迎。”

  貢賜一買一賣,特別是宋朝會根據別國商人貢的貨品價值回賜,相當于一種特殊的貿易形勢。不過與皇家做生意,是這個年代難得的大宗交易,利潤豐厚,周邊小國都趨之若鶩。來的太多,宋朝不想做冤大頭,后來都是不許入京,除非特旨,不準商人以使節之名到京城做交易。

  于闐國與宋朝的關系曾經熱絡過,宮里動輒幾十萬斤的乳香就是這么來的,那時也曾經貢過這種毯子也說不定。只要真是好東西,就總有識貨的。

  既然碰上,難免讓潘振坐下喝一杯。

  說了幾句閑話,張君德道:“最近的難事,就是秋稅。我們這些織戶,平時不種什么地,糧食還好說,無非是集市上買些交稅,布帛可是沒有辦法。我聽人說,羊毛呢官府是不要的,要么布,要么就要交現錢。現在正是收羊毛的時候,哪里有現錢?這才拿了這毯子出來賣。不然,這是傳家的寶物,誰會隨便賣出來?有這毯子在手,隨時就可重新置辦家業。”

  潘振笑道:“員外說得對了,轉運司已經下令,秋稅只收布帛。不過,剛才員外說得不對,你縱然有這寶物,賣不出去哪里來錢?沒錢怎么置辦家業?知軍要見你,便是想辦法。”

  馮原也道:“可不是,剛才我一問,這小小毯子就要幾百貫,嚇得再也不敢問了。我一年才賺多少錢?買不了一個小毯子。這種好物,我們買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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