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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你有手段嗎?

  杜中宵和蘇舜欽正坐院里涼亭里,商量營田務的事情。見韓月娘回來,氣呼呼的,徑直回到內室去了。十三郎跟在后邊,一臉無奈。

  蘇舜欽是個識趣的人,急忙起身,拱手道:“提舉的意思,下官已經明白了,這便回去辦就是。”

  杜中宵送走了蘇舜欽,把十三郎叫過來,問道:“看夫人回來不悅,今日外面出了什么事”

  十三郎道:“回官人,是一個做小生意的人遇到了些難處,恰好夫人遇到。本來小的去辦就好,不合一時口快,說得多了,道事情不好辦,夫人因此不快。”

  杜中宵臉色沉了下來,道:“是什么事情,你詳細說來。你現在是替衙門做事,夫人可不是衙門的人,如何干預公務碰到了事情就要管,那還了得!”

  十三郎心里叫苦,把今天跟著韓月娘到外面游玩,在街心看猴戲,遇到狗頭和賀大一家,詳詳細細地說了。最后道:“此事小的大略知道些。以前這些鄉下收貨物的,是由營田為的吏人管著。自樊城的商場開了之后,轉到常平司之下了,由商場的人代管。這一帶池沼眾多,他們找了個員外,養鴨收蛋,買了營田務制松花蛋的方子,便轉到了那一家去。便——便出了這事。”

  聽完,杜中宵的臉色緩和了些。自己提舉常平,為了避嫌,連家中許多生意都停了,怎么可能容許韓月娘干預公務。不過,今天的事情不是公務,說起來,還是韓月娘占理。

  在涼亭下坐了一會,杜中宵對十三郎道:“你去把徐克請到這里來,最好明日便到,至遲也不得晚于三天之后。事情既然已出了,就要想個長遠的法子。”

  十三郎應諾。

  杜中宵嘆了口氣:“做事情,總是想著簡單一點,少動些手腳。徐克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還有,你讓人知會婁知縣,讓他今天下午到營田務來,有事相商。”

  十三郎稱諾離去,心里暗暗嘆氣。自己想得果然不錯,捅到了杜中宵這里,就不只是徐克及幾個吏人的事了,從營田務到常平司所有的官吏只怕都要折騰一遍。

  杜中宵起身,回到房里,見韓月娘坐窗下,逗著窗前的兩只鷯哥唱歌。這鳥附近極多,耕田的時候往往成群結隊,吃從土里翻出來的蟲子。這兩只鷯哥是十三郎捉來,從極小的時候養起,極具靈性。韓月娘非常喜歡,閑來無事的時候,便逗著解悶。

  杜中宵進來,一只鷯哥揚起脖子,突然嘆了一口氣,神似韓月娘的聲音。

  韓月娘本來沉著臉,聽見這聲音,不由笑了起來:“這鳥兒是越來越成精了!再養些日子,只怕連我說話都能學出來。剛才嘆了一口氣,它便學得這般像。”

  杜中宵道:“此鳥本就靈性十足,學人說話的有,還有能夠唱曲的呢。——對了,看你回來面色不悅,所為何事我問十三郎,聽他說是一個小生意人,遇到了難處。不是什么大事,回來說一聲就好。”

  十三郎嘆了口氣:“你現在做了大官,眼里當然不是大事。可對于那一家人來說,遇上了就跟天塌下來了一樣。本來我只是想讓十三郎,去找一找人,不要斷了那家人生計。可十三郎說,此事就連他也難辦,才知道那家人的苦處。想當初翁翁沒有回家之前,我還跟阿爹賣酒,遇到那個吳小員外,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告到了縣里,反是你被抓進牢里,吃了無數苦頭。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尋常百姓遇到了豪門欺壓,就只能如此么我知道天下不平事多,看在眼里,總覺得胸中難平。”

  杜中宵道:“當然不是只能如此,總是還有其他辦法的。但對于尋常百姓來說,其他的辦法只是水中月,鏡中花,看得見,摸不著。我若敷衍你,可以為那一家想出十種八種辦法來。不過嗎,這些辦法只是官場上同僚之間推托的借口,夫妻之間就沒必要說了。”

  韓月娘轉過身來,看著杜中宵道:“依此說來,那一家只能任史員外家宰割”

  杜中宵笑了笑:“任他家宰割也說不上,我在此處為官,還沒有那么無能。只是那一家的生意無論如何做不下去,若不是遇到你,告到哪個衙門都沒用。”

  韓月娘嘆了口氣:“還是如此。貧苦人家做點小生意貼補家用,就如此艱難”

  “凡是賺錢的行當,都免不了這樣。你也知道是貧苦人家,除了一雙手,他們又有什么憑什么讓你賺這個錢而不是讓另一家賺不是這個史員外,就是另一個什么員外,或是公吏差役,做得時間久了總會遇到刁難。要么是巴結上有力人家,要么就是被別人把生意奪去,要么就是做這生意不賺錢。”

  韓月娘道:“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便如我們家,若不是翁翁是鄉貢進士,你在牢里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若不是你后來中了進士,哪怕會蒸酒的法子,生意也會被勢力人家奪去。只是就想知道,世上難道就沒有窮人翻身的辦法只能如此我們家是苦過來的,現在家大業大,還記得先前時候,時常叮囑下人不要欺壓百姓。若是像以前的吳家,鄉親只怕依然受苦。”

  杜中宵聽了不由笑道:“月娘,你以為時常叮囑下人,就沒有欺壓百姓的事了管得嚴,只是沒有欺男霸女、橫行鄉里的人而已,一些小事總是有的。便如你遇到的這樣人家,在我們鄉里,也會有的。只是不是什么大事,下人們不會報上來罷了。又不是強買田宅,斷人活路,不許做個小生意而已,他們依然衣食不缺。這種事,怎么能夠避得了”

  韓月娘愣了一下:“難道,我們家也會做出史員外那樣的事來”

  杜中宵點了點頭:“一定有!只是不一定是誰做的而已。家中那么多人,總有人會仗勢抖威風。靠著發善心管束下人是管不過來的,管住大節已是難得。小節難免有缺,所以要在家鄉修橋鋪路,助孤寡老弱,建學校,興教育。你以為這是發善心我們這些大戶人家,產業在那里,雇著人,就一定會有對不起鄉親們的事情。管不過來,就只好做這些善事補償一番。”

  韓月娘想了好一會,苦笑道:“適才我還要十三郎,奪了那個史員外家的生意,不許他做了。照你說的,我們家也有人做同樣的事情,又該如何”

  杜中宵道:“一碼歸一碼。我們家有人做,那是管不過來,沒有辦法的事。鄉人告到面前,你們都能夠稟公而斷,不會欺壓鄉親。姓史的不同,是他家自己做死,就另一回事了。此事我辦,你不要管了。”

  韓月娘還是有些怏怏不樂:“我本來覺得是做了一件好事,怎么聽你一說,高興不起來呢。以為這種人極可惡,世間難得遇見,在你眼里卻處處皆是。”

  杜中宵道:“本來就處處皆是。官員治理地方,有人有手段,這種事情少見,則政治清明。有的人沒有手段,百姓就生活艱難。至于什么民風淳厚、人不喜爭,聽聽就好,當不得真的。不過是事情不鬧到明面上,被欺壓的人認命罷了。”

  韓月娘看著杜中宵,突然道:“那你有沒有手段”

  杜中宵微笑:“我自然是有手段的。只是管著數個衙門,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身,不想在地方大弄罷了。既然讓你碰上了,那就不好裝看不見,讓他們見一見我的手段。”

  說到這里,杜中宵搖了搖頭:“自到京西營田,我忙了數年,說實話有些累了。本來只想明面上把架子搭起,瑣細不管,輕松一番,看來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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