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氣涼爽,路邊的草路上掛著露水,吃飽了的鳥兒在樹上唱歌。
杜中宵和趙瑜等人騎馬,沿著來路回山中去。昨天大軍已經展開,接下來的幾天,將進行大規模的軍事演練,其中一部分使用實彈。這樣一次演練,用的軍火,吃的糧草都不是小數。營田務廂軍有營田務支撐,還有常平司和鐵監撥來的實物,才能夠支撐。
進入演練區域,就見到山間高地有大大小小的營帳,規格整齊,甚是嚴整。
趙瑜道:“看軍容如何,先看營帳。提舉手下的營田廂軍,布置有法,紀律嚴明,非其他地方的廂軍可比。對了,看這里的帳篷整齊劃一,與常見的軍帳不同,不知有何特異之處?”
杜中宵道:“廂軍比不得禁軍,日子過得緊,從帥篷到普通士卒的睡帳,都是油布制的。這幾年營田務種了不少棉花,時間長了,終于長出適合的品種,這兩年種了許多。除了制成衣務之外,一些粗布涂油之后拿來做了軍帳。凡是軍中所用,有幾種規格,全部統一。扎營的方法是人人皆學的,各種不同的規格一切皆有步驟。陣地按營劃定,各營安排屬下駐扎,布置營帳。營級的帳篷一個樣子,下面的都、隊等等都是一樣,只是組成的數目有別。士卒睡帳以十人為準,制式一樣,各自布置。”
趙瑜點頭:“看來要點還是一切皆有條例,整整齊齊。”
此時的軍帳,高級的自然是皮帳,其次是氈帳,都價錢不菲。油布便宜,但性能有效,正規軍一般不用的。營田廂軍因為有棉布,制得特別厚重,涂油之后做軍帳,也能夠防風防雨。里面的襯布同樣是棉的,舒適性還能過得去。與皮和氈相比,油布的保養相對容易,軍中大量使用。
趙瑜是帶著任務來的,見了杜中宵后,前來觀看演練,先觀軍容。這是一支軍隊的臉面,也能表現出一支軍隊的氣質。營田廂軍最大的特點就是整齊。營房材料相同,制式統一,只是各級規模不同。營級及以上,因為有指揮部,是單獨一種制式,同樣制式、不同數目的營帳組合而成。營級以下,則只有辦公帳篷、休息帳篷和伙房帳篷三種形式,除了規模,幾乎完全相同 特別整齊、特別有規矩、軍容嚴整,是趙瑜對營田廂軍的第一觀感。這種軍隊是他從沒見過的。參軍多年,軍紀森嚴的軍隊趙瑜見得多了,有的營帳,一見就有一種肅殺之氣。人到了跟前,自然而然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營田廂軍不同,在整齊的紀律下,有一種輕松的氛圍,讓人不會感到那樣壓抑。
越過后勤輜重和后衛部隊,到了中軍,要不了多久,便到了杜中宵的帥帳。
帥帳的制式與一般的指揮帳篷相同,不過是由多組組合而成,看似沒有章法,其實分布都有自己的道理。便于集中,同樣便于散開,也方便軍情的上通下達。幾組帳篷看起來一樣,不是這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主帳。趙瑜見了,忍不住心中一猜,那組人員進進出出的特別忙碌的,應該杜中宵的主帳了。
沒想到杜中宵并沒有帶趙瑜去那里,而是帶到了另一組帳篷,口中說道:“在不遠處,有專門待客的帳篷。鈐轄前來觀軍,便就不要到那里去了。我吩咐人為你安排睡帳,可先派隨從去收拾一番,演練時要在這里住上幾天。我們先去帥帳,看看現在情形如何了。”
說完,杜中宵吩咐一邊的軍需官李復圭,給趙瑜安排住處。加入廂軍后,李復圭兼任了常平司的主勾當公事,事情都是由下面的官吏做,他主要負責營田廂軍的物資和后勤。
進了帥帳,趙瑜才發現里面非常開闊。與一般的帥帳不同,盡頭是杜中宵的帥案,特別闊大,上面擺滿了軍令及各種文書,中間攤開一種地圖。帥案一邊,還有一張小的幾案,不用問,是幫杜中宵處理公事的最親密人員。中間不似一般帥帳空曠,而是放一張巨大的桌子,一端鋪著地圖,另一端是個沙盤。兩邊的位子大多有案,而不是只設座次,看來這里一般不升帳。
平常帥帳最大的用處,一是軍官聚飲,同時商量軍情,制度上就是將領定期會餐。另一個作用,就是升帳,要么布置軍令,要么處罰屬下。前線軍帳里,若是沒有砍過幾個人頭,沒有打過軍棍,就會讓人覺得是很怪異。這處帥帳,看來只能商議軍情,會餐、處罰都不合適。
劉幾和楊畋各自到了案旁,看擺在上面的文書。軍隊已經展開,一天的時間軍情變化很大,許多事情要他們處理。杜中宵到帥案略看了看,便吩咐一邊的士卒,去泡茶來。
到離門的不遠的空曠處,杜中宵與趙瑜坐了,道:“鈐轄,營田廂軍全部出動,規模非同小可,諸事雜亂,多擔待些。劉鈐轄和楊鈐轄處理事務,我們坐著喝茶,說些閑話。”
趙瑜忙道無防,道:“提舉,聽說營田廂軍兩萬余人,敢問全部到了山中么?”
杜中宵道:“那倒是沒有,此次演練還有其他事情,需要人去。此次進入山中演練的,約有一萬多人,主要軍官全部到了。演練主要是將領和統兵官,士卒倒在其次。”
營田廂軍的數量現在很敏感。上次竇舜卿到了后,經過了幾次揀汰,最后剩下兩萬三千多人。整個架構都在,不過營一級多是架子,只有軍官和骨干,普通士兵很少。基本是每旅有一營齊裝滿員,其他只存架構。基層軍官除了上級看中的接任者,其余都是輪換。炮兵和騎兵的專業兵種,除了輜重后勤經過了一定的減員,倒是沒有變化。三衙直屬的上四軍,每軍不過三四十指揮,營田廂軍過兩萬人就太多了。位列管軍的捧日開武和龍神衛兩位都指揮使,轄下兵馬不過三五萬人,營田廂軍人數這么多,杜中宵這個提舉就太過惹眼。除非邊疆帥臣,屬下統領幾十萬兵馬。
上了茶來,趙瑜喝了之后贊道:“提舉這里好茶。自從信陽軍改蒸青為炒青,制出來的茶葉格外出色,成了貢茶之后,京城許多富貴人家也這樣喝了。上次我陛辭面圣,賞的便是上品信陽軍茶。”
杜中宵道:“軍中一切簡便,哪個耐煩把團茶細細研了喝?對了,前些日子信陽軍制了一種發過酵的紅茶出來,也是散茶,別有一番風味。一會我吩咐士卒,給鈐轄包一些帶回去。”
趙瑜急忙謝過。這種新生事物要想推廣開來,得看是哪里制的,是哪些人在用。京西路的營田務和常平司這些年財政充裕,制出了許多新式貨物,通行天下,深得人們贊眷。他們制出來的茶,又是兩個衙門日常飲用的,自然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從最開始的綠茶賣不上價錢,到現在開始詳細分類,明前綠茶的價錢盡快漲上去,已經遠貴于市面上的團茶了。
那邊劉幾和楊畋處理了公務,一起過來坐著喝茶,說些閑話。
趙瑜道:“我來之前,京中重臣和將領議論,南方儂智高亂子越來越多,波及數州,想讓楊鈐轄重回荊湖路領兵,準備南下平亂。圣上不許,以天章閣待制任顓知潭州,那里本是要鈐轄去的。”
楊畋拱手:“在下備位領軍,但憑朝廷差遣。以前在荊湖時,僥幸平賊,今時已不同往日。任待制何等人物?他去知潭州,遠勝于我。”
潭州是是荊湖南路首州,也是進剿儂智高的大本營。前些日子天章閣待制任顓上任,一路坐火車到江陵,從那里經鼎州到潭州。路上沒有停留,杜中宵等人沒有與他相見。
楊畋本就是在荊湖路平蠻立功,現在廣南蠻亂,朝中當然就有人想起了他。不過現在的局勢,杜中宵曾多次上書,愿帶廂軍南下剿賊,皇帝便讓楊畋留了下來。
杜中宵感覺得出來,皇帝對廣南事務的安排已經大致定型。主帥必然是狄青,不知道他會從陜西路帶多少人馬。自己的營田廂軍作為補充,如有必要,可能會配合狄青南下。儂智高攻廣州不下,在秋天之前必然會回廣西路,不然就會面臨被各處到來的兵馬包圍的危險。到時內外夾攻,神仙也難救他。
大隊兵馬南下,主攻方向必然是廣西路。現在火車通到江陵府,之后一路水路,交通十分便捷。如果自己作為狄青的附屬,很有可能,與他在潭州分兵,過五嶺沿端州入廣東,斷儂智高后路。
如果不是有這樣的計劃,楊畋很可能已經被調走,到地方籌備戰爭事務了。這樣的安排,杜中宵覺提有些失望。自己只是輔助,斷的是儂智高的后路而不是他的歸路,運氣不好打不上打仗,營田廂軍的戰力難以發揮出來。不過只要參加戰事,就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