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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元觀燈

  花車上裝著各種燈,并飾以諸般裝束,華麗非常。車首塑了一匹戰馬,前蹄騰空。上面一個騎士一手執韁,一高舉戰旗,直指前方。

  十三郎看見,興奮地指著道:“這是我們騎兵的花車,諸位看,威風不威風?”

  包拯點頭:“此車甚好!華麗中又有凜然之威,前面的騎士點睛,讓人一望可知來處。只是過于繁復了些,裝飾太多,燈太多,與軍人簡明之意不符。”

  十三郎道:“我們當兵打仗的人,只知道熱鬧,少了龍圖說的文人意境。”

  眾人一起笑。

  這些花車是杜中宵按照記憶中元宵節花車制的,此時沒有見過。這到底是中國古風,還是后世從西洋學來,杜中宵不知道。反正就是節日,幾個強力部門弄火車湊個熱鬧。大戰新勝,開疆拓土,需要一個儀式進行慶祝。民間自發的力量不夠,官府和軍隊帶頭罷了。

  不一會炮兵的花車過來,與騎兵的風格相差不多,只是車首改成了一門大炮,一個兵士正點藥捻。

  此車經過的地方,圍觀的民眾發出一陣陣歡呼。唐龍鎮炮兵發威,一輪重炮斃了耶律宗真,同時殲滅數十位契丹大將,人人都知道炮兵厲害。那一仗之后,炮兵不管是在官方還是民間,地位都達到頂峰。

  包拯也連連點頭:“一炮斃大國君主,得數州之地,自此人人皆知炮兵為大國神器!”

  杜中宵聽了,笑而不語。一炮?那一次姚守信的重炮打了十幾輪,幾百發炮彈,換算成錢,足夠十三郎的數千騎兵吃好幾天。炮兵是厲害,也是吞金怪獸,可不是輕飄飄的一炮糜爛數十里。

  東勝州州衙和幾支軍隊的花車過去,后面是州城里的大商戶制的火車,規模一下小了許多。到了杜中宵、包拯等人觀花車的地方,鼓樂齊鳴,熱鬧非常。

  契丹撤軍的時候,大多商戶和他們的財富都被帶走了,少數通過各種手段留了下來。最近一兩個月重懲番戶,一個副作用就是治安大好,城內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副太平氣象。商業活動迅速恢復,這些留下來的商戶得到好處,對杜中宵感恩戴德。

  一路過去,到了最后面,是一個人舉了一只羊的樣子,角上掛了兩盞燈,旁邊幾個倡優一手一盞燈扭扭跳跳,倒像是后世的扭秧歌一般。

  杜中宵看著有趣,看后面跟著的是王普和白澤兩人,吩咐身邊的人喚他們兩個上來。

  兩人上臺,忙對站在上面的一眾官員行禮。

  杜中宵指著最后的那一行道:“這最后的花燈,是你們家的么?”

  王普拱手:“回經略,是小的雇人扮的。小的家資不豐,只雇得起這些人,見笑。”

  杜中宵道:“這本就是民間玩樂,不是攀比的時候,湊個熱鬧,盡了心意已是難得。你我故人,若不嫌棄,就站在這里,看后邊煙花。”

  話音未落,一聲尖嘯,一個花炮飛到半空,“”然炸開,在空中開了一朵花。緊隨其后,各種各樣的煙花竄入空中,炸出各種形狀,照亮了半邊夜空。

  看著五彩繽紛的夜空,王普喃喃道:“不想我這一生,竟能見到這樣繁華景象!”

  不只是臺上的人,就連街道上觀燈的百姓,也都看著空中的煙花,一時癡了。這邊陲苦寒之地,尋常百姓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包拯看著四周,再看看空中的煙花,對杜中宵道:“地方太平,百姓安樂,這才是太平氣象!”

  杜中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河曲路數州之地,雖然依舊血雨腥風,但對于普通的漢人百姓和那些和平的蕃落來說,確實當得上天下太平。這種太平氣象,是他們一生所沒有見過的。

  此次上元觀燈,花車巡游加上煙花,經略司花了不少錢。這錢值得,不只是大家開心,也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一個舊時代的終結。杜中宵需要一個儀式,向這數百里之地宣告。

  明月高升,街道上依然人潮洶涌,熱鬧非常。許多人沒有預料到,做生意的沒有開門,小販們沒有做生意。煙花放完,許多小販跑回家里,急急帶了貨物出來,在流中吆喝叫賣。沿街店鋪的主人,則紛紛掌燈打開店門,招攬客人。

  杜中宵和包拯等人回到后衙,設下酒筵,為新到的張等人接風。

  杜中宵舉杯,對張道:“此酒為皇后所賜,本為軍中上元節飲宴所用,為將軍接風。”

  張恭恭敬敬舉杯,一飲而盡,謝過杜中宵,才重新落座。

  唐龍鎮勝后,不只是有皇上賜的有御酒,還有朝廷賜的官酒,京中王公大臣送來的私酒。以慶功為名送到前線來的有多少種酒,杜中宵都記不清了。軍換著花樣喝,一直沒有喝完。年前,作為年節和上元節軍中的用酒,皇帝趙禎和曹皇后又各自賜了酒來,剛好用來招待張。

  酒過三巡,氣氛起來,十三郎和姚守信兩人輪流上前,與張拼酒,熱鬧非常。

  包拯和杜中宵兩人坐在一邊,都是小酌,并不參與他們。

  飲了幾杯,包拯對杜中宵道:“經略,一個月來,因為芍藥等漢女一案,誅殺番人二百多人,流放五百多人。河東路州軍,幾乎州州都有我們流過去的犯人。因為此案,數州蕃部人心惶惶,舉族叛亂的有幾起了。雖然各州早有防備,彈壓得力,未釀成大亂,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芍藥一案大致已查清,現在犯案的蕃部,多是販賣其他漢人為奴者,可否暫停下來了?”

  杜中宵道:“經略司早有明文,在本朝兵馬未到,榜文未出前犯案的,一概不問。之后犯案的,是不把朝廷命令放在眼里,辱慢朝廷,不查怎么行?”

  包拯道:“可現在首告報官的,多是陳年舊案,而非最近兩個月販奴者。最近十天查的案子,都是邊遠蕃部,部落內本有漢奴,只是不知官府號令,才被人首告的。”

  杜中宵沉默一會,問包拯:“以龍圖之見該當如何?”

  包拯道:“此事就到這里吧。命各地行文治下所有蕃部,限十日內,凡有漢奴的立即報官,放漢奴為良人。無處可去者,官府接納,入各營田處。如限期不放者罪加一等,從重處罰。經略以為如何?”

  杜中宵緩緩點頭:“這樣可行。不過,龍圖,就怕有那冥頑不靈者,不肯送官!”

  包拯嘆了口氣:“那還有什么辦法?從重重懲而已。我是怕,此事遲遲不結束,境內的番人人人懼怕,遲遲安定不下來。這里本是番地,不能只有漢人安心過日子,番人則膽戰心驚。”

  杜中宵道:“對于這些番人來說,城頭變幻大王旗,不管入了哪國,他們一樣過日子。此次牽連這么廣,處罰這么重,就是要告訴他們,跟以前不一樣了。龍圖覺得該安定下來,那便如此結束吧。榜文加上幾句,以后還有敢犯案的,首犯立斬,從犯流!蕃部之中,這種事情不可能瞞過首領,首領是主犯自然斬之,不是主犯,則一律流他州!蕃部解散,打亂編入各營田地方!”

  包拯沉默一會,點頭道:“好,就如此了!”

  杜中宵進入東勝州,已經兩個月了。兩個月的時間,人頭滾滾,確實不能再持續下去。包拯一直有種感覺,杜中宵是故意針對各蕃部,而不只是因為案子。沒有那件大案,杜中宵可能也會用其他借口,對各蕃部下重手。只是杜中宵從來沒說,包拯也不好問。

  十幾天接觸,包拯感覺得出來,杜中宵并不是針對番人的。實際上河曲路治下,并沒有針對番人的歧視政策,大致與漢人同樣看待。惟一不同的,是漢人用漢法,番人屬蕃部時,用番法和斷。杜中宵針對的,就是蕃部而已,只要蕃部解散,并不苛待治下番人。這種態度,包拯實在無話可說。

  包拯的感覺不錯,杜中宵針對的就是蕃部。不把這一帶部落制打散,基層組織結構不變,朝廷的治理便有許多阻礙,杜中宵的很多政策推行不開。人口不重要,這里是地廣人稀的地方,營田務很快就能從內地運足夠的漢人過來,改變人口結構。移民地區,社會基礎比人口結構更重要,這才是杜中宵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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