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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草市飲酒

  出了軍城,看著不遠處河邊的草市,王拱辰伸了個懶腰:“可算出來了!這幾日在軍中,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日日無數規矩,可是把人憋壞了!”

  孫沔道:“內翰對這里的事務都是走馬觀花,淺嘗輒止,比我們輕松多了。內翰覺得辛苦,我們又該如何?更不要說京城軍校來的人,要在這里住上半年呢。”

  王拱辰道:“那不一樣。你們要么是軍中的人,要么是樞密院的官員,該是如此。我在學士院里供差遣,與兵事不沾邊,何必那樣辛苦。”

  眾人聽了都搖頭,又無可奈何。學士院里的是清貴詞臣,與其他人比,官職未必更高,地位卻難相比。京城官員,一個是御史,一個是內制外制,地位不能以官職而論。以地位較低的外制知制誥論,皇祐以前,與三衙管軍大將相遇時,是知制誥向管軍讓路行禮。進入皇祐年間之后,就成了管軍大將要給知制誥讓路行禮。無他,對黨項沒有打贏,管軍大將的地位降低了。知制誥才幾品官?按照官員,跟武臣極任的管軍大將相比,差了好幾級。

  說起這個時代,就會提起文官地位比武將高,其中幾個例子被舉得多了,人人皆知。其實文官和武將的地位不是一成不變的,武將并不是一開始地位就比文官低,甚至不是有意壓低。不過對外作戰,終究是武將的事,對外一打仗就敗,連戰連敗,原來什么地位也揮霍完了。打了敗仗還能夠稱英雄,還能獲得超高地位,中國人又不是印度人。這樣做的印度人,軍隊戰斗力也沒高到哪里去。

  武將打勝仗,地位就不一樣了。以前的管軍大將,以武職論,地位還在各路都部署以上。河曲路連番大勝之后,下面三個步兵指揮官、一個騎兵指揮官、一個炮兵指揮官,朝廷就新設了一個方面大將的級別,位比管軍大將。姚守信在京城里面,知制誥就行禮回避,與御史知雜地位相當。竇舜卿和十三郎,則與知制誥的地位相當,路上相遇,拱手行禮,各走各的。

  面子是要自己掙出來的,杜中宵轉了武職,樞密副使孫沔是文官,在他面前也客客氣氣。軍隊能夠對外打勝仗,地位就高。如果外戰連敗,對內再是強勢,地位也不會高到哪里去。初唐武將出將入相,安史之亂后唐軍對外鮮有勝績,從那個時候起,武將的地位下降,就連當兵都開始被人瞧不起了。是因為軍隊戰績不行,地位降低,而不是反過來,因為地位不高,才打不過別人。

  走近草市,王拱辰道:“我贏了你們東道,今日要把這里酒家吃遍,吃一個痛快!”

  孫沔聽了大笑:“內翰,一處草市,有幾處酒家?縱然吃遍,又能花幾個錢?”

  眾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到了草市,看著一個酒望子走過去。

  走得近了,王凱低聲道:“在軍城里我問過,這處草市里做生意的,一是那邊種田的營田廂軍及其加人,還有軍城里的將領住在附近的家眷。在這里惹了事端,可跑不脫。我們飲酒便飲酒,千萬不要惹出事情來。不然,縱然杜節帥不追究,我們也面上無光。”

  狄青沉聲道:“不管做生意的人什么身份,都不許生事!前次演武,大敗于河曲路兵馬,朝臣就已不滿。因為瑣事被人抓住把柄,如何交待!”

  眾人恭聲稱是,直伴走進了前面的小酒館里。

  酒館里一對老夫妻,三個小廝,此時店里沒有生意,在那里閑座。見到幾人進來,一個小廝快步過來,殷勤地問:“幾位客官要用些什么酒菜?請那邊清靜處安坐。”

  狄青看看這店鋪,是尋常土屋,上面是茅草,只有一層,甚是簡陋。不過收拾得甚是清潔,桌凳也都干凈,覺得滿意,帶著眾人隨著小廝到了角落,一處專門隔出來作為雅間的地方。

  處自落座,狄青問小廝:“我們幾個人新到這里,你店里有什么出色的酒菜,說來聽聽。”

  那小廝道:“回客官,我們這處小店,是軍城周圍三家酒鋪之一,惟一的正店,最是出色。人人都來點的菜,一個是醬牛肉——”

  孫沔一聽,問道:“你們這里賣牛肉?不知朝廷禁殺耕牛么!”

  小廝聽了就笑:“客官,這里是什么地方?河曲路。這里最多的就是牛羊,有幾頭耕牛?不讓賣牛肉,那些游牧番人的牛賣給誰去?放心,都是官府允許,這里才宰牛的。”

  李璋道:“太尉,這里是放牧牛羊的地方,想為不禁殺牛。既是如此,我們就點份牛肉吃。”

  小廝記下,又道:“看來幾位客官是從中原來,牛肉吃得不多,今日可吃個痛快。還有一味香芹牛柳,最是鮮嫩滑口,要不要嘗一嘗?”

  狄青道:“要。似這般你們這里有特色的菜,你揀好的湊一桌上來。對了,這里賣的什么酒?”

  小廝的:“這里是附近惟一正店,酒類最是齊全。有勝州官酒樓釀的上品燒酒,還有葡萄酒,還有中原運來的米酒。對了,前些日子從勝州商場進了些京城的羊羔酒,諸位要不要品嘗一番。”

  狄青擺手道:“到了河曲,哪個耐煩喝羊羔酒!勝州的燒酒和葡萄酒,先各打一角來。”

  小廝記下,又問道:“諸位客官要不要用些湯餅?店里的羊肉湯面,最是鮮美。”

  狄青一起要了,吩咐快些上來。這些日子大家住在軍城里,連小灶都沒有,天天吃食堂,覺得有些膩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是盡情吃喝。其實軍城里的將領和教頭,平時是有小灶的,有時還會私下湊起來喝一餐。不過這幾位不是樞密院的樞密使,就是三衙的管軍大將,沒人敢叫他們。

  軍城里面禁酒,不過罰得不重,不管是誰被查到了,只是繞著軍城跑幾圈。將領們酒癮上來,就會想辦法用各種容器從外面帶酒進去,躲起來喝。真被查到了,不過是跑路而已。不過醉酒被查到,就有可能降職罰俸,嚴重得多。酒不能喝醉就沒有了意思,除非酒癮大的,大多人在軍城寧愿不喝。

  這一點上,京城軍校嚴厲得多。只要在校里面發現飲酒,輕則軍棍,重則貶官趕出軍校。造成嚴重后果的,會被斬首示眾。狄青等人習慣了那里規矩,在軍城里一直謹守紀律。

  今日說是王拱辰贏了東道,其實是狄青請大家飲酒。武將的俸祿高于文官,狄青又是樞密使,收入豐厚,哪里會在意這點小錢?在座的諸位,哪個也不會把這事當真。

  不一會酒菜上來,狄青領著眾人飲了一杯酒,嘗了店里面的菜,道:“這里地方雖小,酒菜卻是不錯。這家主人,是個會做生意的。”

  孫沔道:“此處正在軍城外面,又是惟一正店,必然賺錢。軍中哪有不好酒的?適才小廝說了,這里是惟一正店,光是賣酒,每年就利潤豐厚。能開這家店,主人家必定不簡單。”

  劉兼濟道:“把主人家叫過來,問一問就是。”

  說完,把店主人叫過來,問道:“主人家,不知哪里人氏?怎么來這里,開了這家店?”

  主人道:“小老兒是京東徐州人氏,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嫁給了軍中一位使臣。我那女婿沒有什么出息,幾個月前除了役,到了附近營田。小老兒以前在家鄉的時候,曾開酒樓,便撲買了這處店鋪。”

  王拱辰道:“怎么,這里是官酒樓嗎?還以為勝州這里,任民撲買的地方不多。”

  店主人道:“回官人,這種地方,當然是官酒樓,怎么允許百姓開?不過我聽人講,因為軍中好酒的多,賣酒最是賺錢,衙門有意不再讓小店賣酒,而是專門劃出去。不知要怎么辦。”

  王拱辰道:“如此一來,斷了你店中賣酒的生意,豈不少賺許多錢?”

  店主人嘆口氣:“又有什么辦法?只要每年交的錢少了,不賣酒便不賣酒。賣酒來錢太容易,也省了別人惦記。只靠著賣吃食,賺些錢也心安。”

  眾人一起點頭。這老兒說的實在,僅是一處食鋪,賺不了多少錢,就沒什么人覬覦了。軍城里面多少高官將領,許多人的家眷在這里,賺錢多的生意總是有人惦記。一個退役小使臣,在這里可以說是無權無勢,開始管得嚴,相對公平,他還能拿下這產業,以后可就難說。

  店主人離開,孫沔道:“軍城這里,許多將領教頭的家眷都在,不似軍中。不知道河曲路這里是什么規矩,許不許他們置辦產業。如果許他們置業,這些店鋪之類,只怕多落入他們手中。”

  狄青道:“這些小事,我們管了做什么?現在最要緊的,是在軍城中,學到這里練兵的法子。過幾日上奏朝廷,總要說出個一二三四來,不然豈不白來一趟!”

  眾人一起稱是。之所以讓這么大臣重將來這里,還不是因為上次演武太難看。軍城里住上半月,如果沒有自己見解,提不出自己的建議,回了京城也不得安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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