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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員外請客

  從酒樓出來,看著繁華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杜中宵道:“這樣繁華的地方,怎么就不能管治得好,非要有那么多案子呢?現在掙錢容易很多,人人安居樂業不好么?”

  陶十七道:“欲壑難填哪,掙得多了,還想著掙得更多。再加上官府管治不力,地方上的有力人家可不就為所欲為了。再加上這里外地來的人多,那些想著一夜暴富的,就無所不用其極了。”

  杜中宵點了點頭,與陶十七一起,沿路而行,看看葉縣這里的街道。走不多遠,就見到有人在路邊又哭又罵,聽一聽,原來是剛才被人偷了錢去。周圍站著許多人,在那里看熱鬧。

  陶十七道:“這是日常的事,每日里都要發生幾起,并不稀奇。這街道上面,靠著偷搶為生的人可是不少,走在路上要分外小心。所以我們鐵監的人,若不是有事,輕易不來。”

  杜中宵想說官府怎么不管,想起葉縣縣衙的人數,便就搖頭,懶得開口了。估計葉縣這里,偷盜的人早已劃分地盤,縣衙的吏人也知道,只是不管而已。

  想到這里,杜中宵看著街上的人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從自己建立鐵監,為這個世界打開了一扇工業化的門,幾年時間,沒想到卻成了這個樣子。欲壑難填,陶十七這句話說得對,人的貪欲,實在是沒有底的。正面意義,是讓有錢人把錢投到需要的地方,越做越大。負面的,就是沒有約束,沒有官府的管治,為所欲為。怎么管理,怎么引導,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

  走了一路,杜中宵看過了熱鬧而又混亂的街道,對葉縣的認識更深了一些。

  葉縣的亂是一個方面,嚴重影響這里百姓的生活。但另一方面,這里的亂增加了地方活力,只要有賺錢的機會,什么人都來這里開工廠。縣衙官吏不多,還是能夠管得了城墻里面。相好好生活,那就努力賺錢搬到城里去,在城外就要忍受這里的混亂。

  怎么留住這里的活力,又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是個并不容易解決的問題。

  回到驛館,剛剛喝了一杯茶,縣丞過來,向杜中宵拱手:“中丞,適才鮑提刑派人來,說是今夜鄉紳請諸位官員清風樓飲宴。他們下午派人到驛館來請,中丞恰好不在。”

  杜中宵想了想,有心拒絕,想起地方的事情還是要這些大戶們配合,點頭道:“好,知道了。”

  驛丞道:“到了傍晚,他們會派人來請,小的知會一聲而已。”

  說完,便就告辭。

  驛丞離開,杜中宵道:“這些地方豪強,官府審了簡員外的案子一次,才來請我們。或許是看審案并不用強,才有了膽量。簡員外的案子,只怕沒那么容易。”

  陶十七道:“那是自然。這些地方豪強,雖然有的有矛盾,但也同氣連枝。不過,簡員外雖然是地方土著,卻不是葉縣最有勢力的員外,那些富戶人家未必看得起他。現在請官人,只怕有其他事情。”

  杜中宵道:“我早已打探得清楚,簡員外只是葉縣一個中等富戶,算不上頂級豪強。只是他本來是葉縣土著,在縣衙里有勢力,又是別人比不上的。不管怎樣,今夜去會會他們。這幾天你住在這里,我們多年未見,一起說說話。”

  陶十七答應。他在鐵監身份重要,非一般人可比,放幾天假沒有什么。

  將近傍晚的時候,幾個葉縣的頂級豪門到了驛館,來迎杜中宵赴宴。作為御史中丞,杜中宵是現在朝廷最有權勢的官員之一,這些富戶也分外重視。下午托驛丞說一句,是怕杜中宵又有事離開,傍晚又找不到人。真正出去,他們這些人要親自來請。

  眾人見禮畢,各自落座,杜中宵吩咐上了茶水來。

  一個三十多歲的員外拱手道:“在下姓鄒,本是陳州人氏,因見葉縣這里交通便利,便來此處開了幾家工廠,賺些錢財。今夜與幾位員外一起,請中丞相公還有幾位官員,在清風樓飲一杯薄酒。地方的事務,全靠官員們,還望相公賞光。”

  其余幾位員外聽了,一起相請。

  杜中宵看著這位鄒員外,只有三十多歲,在眾人中最是年輕。身材中等,眉眼銳利,顯得極其有精神。不用問了,此人必然是這些人的首領。以這樣年紀,做到今天的地位,必然不簡單。

  請了人用了茶,杜中宵道:“既然諸位來請,我沒有不去的道理。葉縣這個地方雖小,工業商業卻甚是發達,出了許多人物。你們都是朝廷所倚仗,不需過于客氣。”

  眾人忙道不敢。

  鄒員外道:“中丞相公到了,我們本想當夜便就相請,只是怕相公路上奔波勞累,等了這幾日。葉縣雖小,卻處南北之間要道,相公可以嘗一嘗本地風味。”

  杜中宵道:“諸位有心了。天時不早,我們這便就去吧。隨便飲兩杯酒就好,不要過于破費。”

  眾人起身,把杜中宵簇擁在中間,出了驛館,一路向清風樓去。

  清風樓就在車站附近,是葉縣最好的幾家酒樓之一。與其他地方不同,清風樓不是官酒樓,葉縣本地的大戶,沒有人家能辦起這樣的酒樓。這處酒樓是幾家大戶出資,專門辦起來,招待要人。

  到了酒樓前,只見前面立了好大一個彩樓,下面擠滿了花枝招展的女妓。更前面是十幾個小廝,俱都不足二十年紀,皂衣絲靴,看著極是精神。見到杜中宵一行,立即有四個小廝擁上來,不用吩咐,引著眾人進了里面。從游廊到了后院,花木掩映間絲竹聲聲,還有清脆的歌聲。

  小廝引著到了一間竹木籠罩的小閣子,把眾人讓了進去。里面擺了兩張桌子,周邊點起大燭,極是明亮。此時還沒有人來,不知道那些人是等在別的地方,還是沒有來。

  鄒員外把杜中宵讓到上座,道:“相公莫嫌簡陋,稍微用些酒菜,教導我們一番。”

  杜中宵看看眾人,笑了笑坐下,沒有說話。

  幾個員外隨著鄒員外,紛紛坐了下來。中間空著幾個位子,想來是鮑軻幾個人。

  從地位來說,鮑軻作為提刑,與杜中宵相距甚遠。員外們去請杜中宵,鮑軻等人只能晚一會到,以免來早了不雅。而且今天他們去驗白正然尸首,事情多來得自然晚。

  鄒員外請了茶,指著坐著的幾位員外,一一向杜中宵介紹。介紹到最后一位,道:“這是本縣的朱員外,也是本縣最大的糧商,家中粗有資財。朱員外與獄中的簡員外自小相知,以前曾一起做生意,從鐵監的爐渣中撿拾鐵塊,賺了些錢。后來生意做得大了,便不做那生意了。”

  杜中宵知道,不是他們不做那生意了,而是鐵監做得太大,自己把生意收了回去。鐵監和葉縣的縣城里,道路都是爐渣鋪過,分外平整,現在都是鐵監在做。

  說起了簡員外,杜中宵便對朱員外道:“簡員外為了白家的地,改了借據,逼死人命,現在押在葉縣的牢里,你們可都知道?”

  朱員外急忙拱手:“回相公,這案子沸沸揚揚,現在葉縣城里無人不知,小的們都是知道的。”

  杜中宵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們以為,簡員外做的事,罪責如何?”

  聽了這話,眾人都不說話,看著杜中宵身邊的鄒員外。

  鄒員外咳嗽一聲,道:“相公,依我們看來,簡員外為了賺錢,心太急了些。現在開工廠,最劃算的自然是用水力。葉縣城周圍,最合適的地方,就是白家的地。說心里話,白家在那種菜,如何比得上開工廠呢?不是簡員外如此做,過兩年他也保不住那塊地——”

  杜中宵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此事簡員外不做,也會有其他的人做?”

  鄒員外見杜中宵面色不好,急忙道:“相公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白正然早晚明白,他那塊地本來就要開工廠。只是價錢貴些,他總是要賣掉的。簡員外是拿不出那么多錢,又想要去,出了事情。”

  杜中宵道:“他是違法犯罪,可不是出了事情!諸位,你們賺錢歸賺錢,一定要記住,朝廷是有律法的!不管你有多少錢,只要作奸犯科,官府絕不留情!”

  眾人一起點頭稱是。這些人都是本縣大員外,遵紀守法的人不是沒有,但是絕少。而且哪怕是遵紀守法,也擋不住下人利用權勢,惹出事來。

  明天,鮑軻從附近調來協助審案的州縣官就要到了,葉縣的員外們都很緊張。這幾天,驛館外面向杜中宵投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些人心里清楚,大概每個人,都惹上了官司。因此今天請杜中宵等官員來,先探聽一下風聲,早早做準備。順便打聽一下簡員外的案情,心中有數。

  杜中宵對此心知肚明,不過現在的情況,是既要查葉縣的案子,又要安撫地方,順水推舟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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