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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煩氣躁

  一間小酒館里,簡成和方平相對而坐,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話。

  喝了一杯酒,簡成道:“今日我到了葉縣縣衙,知縣和縣尉倒是客氣,照顧得甚是周全。我查閱了白家一案的卷宗,那真是沒有一絲漏洞。該有的文書、供詞一應俱全,沒有一點破綻。我看得明白,這件案子做的如此干凈,想來十之八九有蹊蹺。”

  方平道:“我今日到簡員外的那家工廠走了一遭,倒是聽了些消息。聽附近的人和那家工廠的主管說,簡員外是本地土著,這些年賺了不少錢財,在本縣甚有勢力。他家里有兩個人在縣里做吏人,而且都是積年老吏,做事自然不會留下破綻。”

  簡成連連點頭:“這件案子他們做得太干凈,反而讓人起疑。我在御史臺二十余年,還沒有見過卷宗如此完善,找不出一點破綻的來。他家里有人為吏,這樣就讓人想通了。”

  說完,簡成舉起酒杯道:“來了一天,總是有點眉目。來,我們飲一杯,這幾天多多用心。”

  其實這種案子,有明顯疑點,地方怎么可能沒有閑言閑語?特別是葉縣這種地方,人口眾多,做什么的都有,而且外來人口多,流動人口多,更加封不住百姓的口。只不過對官員來說,這樣一件案子不會花費太多的精力,葉縣這么大,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知縣和縣尉對下面不可能熟,他們的信息,幾乎全部來自于吏人。只要卷宗做得完善,正常情況,幾乎沒有翻案的可能。

  簡成和方平兩人,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說著今天的所見所聞。聽方平講完,簡成道:“現在看來此案的關鍵,現在最容易的,是那家做借據的書鋪。明日我繼續去衙門追查,把所有的卷宗看完。你到那家書鋪去,不要聲張,最好找個由頭。就從旁邊看一看他們怎么做事的,記得不要打草驚蛇。”

  方平道:“如此也好。只是案子干凈,再去查卷宗又有什么用處?不如我們兩個便四處打探,看看民間百姓怎么說。此案官方的卷宗他們補得齊了,卻堵不住悠悠眾口。”

  簡成道:“只聽百姓說有什么用?沒有確實證據,我們回到京城,怎么交待?中丞問起來,就說民間覺得有冤情,卻沒一絲破綻?這樣回復中丞,只怕以后就打入另冊。”

  方平道:“怎么說?中丞不是說,我們只管來查,不管結果如何嗎?”

  簡成連連搖頭:“此案單從狀紙上看,完全沒有頭緒,中丞還能夠說什么?我們覺得有冤情,那就不一樣,總要理出些頭緒來,讓中丞能夠做決斷才好。”

  方平點點頭,明白簡成的意思。杜中宵派人來的時候,其實兩可之間,不敢斷定這案子有冤屈,所以才那么說。兩人來查不出什么也就罷了,查出來覺得有冤情,就該帶線索回去,讓杜中宵有地方下手。

  兩人飲酒吃肉,商量了這幾天應該如何行事,便就回到客棧休息。

  簡員外府里,簡員外坐在位子上,聽站在他面前的兩人奏事。這兩人是簡家人,在縣衙做事。簡中明是押司,前些年輪換上去,接著就長久做了下來。另一個簡熊是手分,三年前招募進去的。

  押司是縣衙里的吏人頂層,葉縣太大,現在有三個人,簡中明分管刑獄。手分就是隨手所分,做的事情很雜,以文書吏為主。

  簡中明道:“員外,今日縣衙里來了個京城御史臺的人,說是有人告狀,還是白家的案子。那人在縣里查驗了一天的案卷,只是沒查出什么。這件案子,最早是告到州里,州里的人來查過。又告到轉運司去,提刑派人查過。沒想到白家的小鬼還是不死心,竟然入京告到御史臺去了。”

  簡員外聽了皺起眉頭:“倒是第一次聽說御史臺的人還查案,不是都歸什么大理寺么?”

  簡中明道:“御史臺的長官兼著理檢使,凡是登聞鼓院和登聞檢院不收的狀子,都歸他管。而且御史臺本就有自己的臺獄,兼管刑獄。”

  簡員外對京城里的衙門干什么沒有興趣,只是問道:“御史臺來查,此事有危險么?”

  簡中明道:“諸般文書,早已做得毫無漏洞,查文書他們是查不出來的。現在只怕他們不只是來查文書,而是去查別的東西。事情過去半年,章家書鋪如何了?當時給了他們錢做事,時間久了,不要露出什么馬腳來。還有當時做事的人,也要安撫一下,最好是派到外地去。”

  簡員外點了點頭,道:“此事沒想到如此惱人,當時心軟一軟,不殺白正然,也就無事了!”

  簡中明道:“員外如何這樣說?周邊的大小河流基本都被人占住了,除了白家那里,再無合適的地方開廠。這間工廠不開起來,我看員外不甘心。”

  簡員外道:“這樣說也對。只是當時做事的時候,沒想到如此麻煩!當時只想著,不過殺個人,收了他家的地而已,并沒有想得太多。可恨當時沒有殺了白家的小鬼,讓他惹出這么多事來!”

  簡熊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安撫眾人,都守緊嘴巴,不要說不應該說的話。如果被御史臺得了風聲,再派人來查一遍,不說查不查得出來,就這幾次折騰,當時一起做事的人未必愿意。員外,左右開的工廠已經賺錢,還是拿些錢出來,把人再安撫一遍。”

  簡員外聽了連連搖頭:“當時做事的時候,都是給過錢的了。錢哪里那么好掙?拿了我的錢,當然就要為我做事!你們只管守著衙門,把御史臺的人看住了,外面的事情我做主!”

  簡中明道:“員外,這可是非常時候,不能舍不得錢!簡熊說的對,實在不行,再拿些錢出來,安撫了人心,讓他們說話做事都謹慎一些。”

  簡員外聽了,滿臉不快。錢是自己用盡心思掙來的,怎么能這樣隨便送人?不過這兩個人,在衙門里做事,在簡家的地位不低,不能不聽,只好勉強答應。

  諸般交待清楚,簡中明道:“員外,此事可是拖延不得。第一是再給章家書鋪些錢,讓他們的嘴巴緊一些,不要走漏了風聲。再一個當時參與此事的家人奴仆,仔細吩咐,最好是派到外地去做事,不要被別人得了消息。只要把好這兩條,御史臺來人,也不過是到葉縣走一遭而已。”

  簡員外答應,看看天色不早,送了兩人出府。

  回到府里,簡員外負手而立,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自從得了白家的地,開辦工廠又花了好大一筆錢,好不容易開始賺錢了,沒想到又有人來鬧事。有時候簡員外真想狠狠心咬咬牙,把這些來查的人全部料理掉,一了百了。只不過來查的人,不是路級提刑,就是京城御史臺,實在沒那個膽量。

  想了又想,簡員外對身邊的人吩咐道:“看看到了秋天,很快就要涼了。吩咐馬慶、祝三果幾個人到南邊的煤礦走一遭,給家里面運些煤炭回來,明天就走!”

  一邊的奴仆躬身稱是,出了房門。馬慶等人是家里的老仆,參與過對白家的事情,還是聽簡熊的話派到外地去好。讓他們留在葉縣,一個不好,大嘴巴露出風聲被御史臺的人聽到,就是大禍事。

  至于書鋪章家,簡員外一時委決不下。做書鋪的都有家業,用錢買他們可不容易,錢少了根本就拿不出手,花的錢多了又舍不得。

  為了白家的地,簡員外這半年花了幾百貫,再加上開工廠的投資,家里不似從前寬裕。

  想了又想,簡員外道:“到章家送我的帖子,明日請章員外到致遠酒樓飲酒。不管怎樣,先跟章員外說一聲,他那里可出不得事情。”

  一個小廝躬身稱是,出了房門,拿了帖子到章家去了。

  簡員外嘆了口氣,只覺得心煩氣躁。這些年,隨著鐵監發展壯大,離著最近的葉縣有車站,迅速發展了起來。作為原來葉縣有數的幾個大員外,簡家也賺了些錢。不過與那些早幾年開廠的人比,簡家的錢還是差得太遠。今年好不容易看準了白家的地,又請了桑主管這行家來,簡員外想著要大賺一筆。卻不想白正然根本不想賣地,扯了許久。

  開春的時候,由于天旱,這幾年賺了些錢的白正然決定買臺抽水機來。他家是種地的,蔬菜與糧食不同,缺不了水,買了抽水機方便許多。由于錢不夠,便四處借錢,簡員外用了手段,借了錢給他。后來的事情就都順理成章,就像很多人想的那樣,簡員外跟章家書鋪勾結一氣,把白正然的借據換了。

  當時在簡員外想來,白正然這樣的人家,自己用了這么多手段,收拾了哪個會說什么?只要知監那里查不出漏洞,此事就此過去了。卻不想白家就剩一個孩子,能夠惹出無數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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