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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孟津渡

  祖逖久戰于大河上下,對于黃河各季節的狀況,何時是枯水期,何時是汛期,等等訊息,自然了然于胸。實話說黃河并非每年冬季,也非每一段都會封凍的,但大雪將至之時,天氣驟然寒冷,今冬就很有可能會凍上啊!

  黃河一旦封凍,晉軍糧秣運輸便將斷絕固然可以在冰面上拉車運糧,士卒也能踏過冰面,南下北上,但問題不是今天開凍,明天就能走人跑馬的,中間這一段初凍期,對于晉軍來說實在是太過兇險了。

  祖逖原本以為奇襲銅關,可以很快在河北打開局面,到時候或者前指襄國,或者配合李矩盡占河內,即便于路搶掠,因糧于敵,也不至于要受河封之累。可誰想到直面張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寸步難前,則局促于從汲縣到銅關不足三十里地之內,后方運輸仍然只能憑恃黃河……

  故而他一覺出情況不對來,便即壯士斷腕,毫不猶豫,匆匆放棄銅關,東向三津涉渡,退歸濮陽。等到大軍盡抵黃河以南,祖士稚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兵鋒東向,去戰石虎。

  既然放棄了在河北作戰,祖逖又豈能任由石虎繼續楔入河南啊?彼既南渡,則往攻石虎也在情理之中不,簡直是必然之理。故而石勒聽張賓說晉軍南歸,當即反應過來石虎危矣!

  張賓說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快馬前去召喚石虎,要他趕緊退歸黃河北岸來了。

  石勒不禁苦笑,說沒想到仗打成這個樣子……祖逖果然是勁敵啊。隨即就問張賓,說我軍主力,下一步應該怎么辦哪?是西進去增援河內,還是東歸,順便把厭次給鏟除了啊?張賓建議說:“陛下既親至,自當西向河內,倘若能夠擊敗李世回,盡取河內,則敵我態勢將會徹底扭轉。”

  不提羯軍主力西進,且說祖逖既歸河南,即命悍將馮龍率“復仇軍”由陸路先發,前往應援谷城,自己則在鞏固了三津之防后,仍舊乘上樓船,順流而下,直向濟北趁著還沒封凍,我最后再用一回船。

  船行迅捷,當他率領一萬多兵在臨邑登陸的時候,石虎尚且懵然不覺。

  固然張賓已經派人去通告石虎了,但因為渡口一度為晉師所據,所以搜尋船只為難,而即便乘船渡過黃河,河、濟之間也是晉土,不是那么容易穿越的……除非繞至歷城,但那樣跑得更遠,速度將會更慢。

  一直到祖逖所部打算在石門附近涉渡濟水了,石虎方才得到消息,計點時日,不禁大驚失色。小家伙也很敏,當即放棄盧子城,掉頭就跑可惜陸路上消息尚未傳至谷城,衛策等竟不敢追。

  隨即兩軍便在石門附近展開了激戰。祖軍唯一部在此,與羯軍數量差不太多,可謂勢均力敵。然而晉師雖然遠途而至,難免疲憊,趙軍歸心甚切,陣列也自不齊,一時間竟殺了個難解難分。激戰之際,曹軍雖在陣后,卻突然間莫名其妙地發一聲喊,率先崩潰,潰兵跑得四野皆是……

  由此牽動全軍,石虎遭逢慘敗,他憑恃個人武勇,好不容易才突破了晉軍的堵截,狼狽逃歸平陰城,略略歇息,又一口氣跑回了歷城比他來時跑得還快。呼延莫卻陷身晉陣之中,百般沖突不能破圍,最終只得棄刀于地,歸降了祖逖。

  這時候衛策、徐龕等人也終于追上來了,與祖逖合流,進入平陰城中。衛策就建議應當一股作氣,直取歷城,生擒石虎,祖逖卻搖頭道:“我既南歸,則張賓必向河內,李世回恐不能御,河內若失,洛陽危矣!”即命隨后趕來的“復仇軍”去追石虎,留書馮龍,歷城可取則取,不可取即退,千萬不要浪擲兵將的性命。

  同時命徐龕等將率郡國之兵去平周堅之亂,他則與衛策所部一并西歸。

  途經廩丘,蔡豹來謁,祖逖呵斥道:“汝守兗州,前不能卻羯賊,后不能平叛逆,難道朝廷所授名爵,只是用來自顯身份的么?!”

  其實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就沒有讓蔡豹東進增援谷城之意殷嶠的分析是正確的但一則周堅作亂之時,我已經在北岸控制了三津啊,你還不動就不象話了吧?二則祖逖因為天候而被迫退返河南,心里正窩著一肚子火呢,又向來看蔡豹不順眼,則此時不拿他撒氣,更待何時?

  當即取節杖,罷蔡豹兗州刺史職,暫署其弟祖約代之。隨即把蔡豹押上囚車,同歸洛陽。

  祖逖才到洛陽近郊,就聽聞消息,因為羯軍主力西向河內,所以朝命甄隨所部關中軍自孟津北渡,去增援李世回。他這才稍稍喘了口氣,便覺渾身疲憊,忍不住又連打了幾個噴嚏,一摸額頭,火一般滾燙……

  祖渙見父親臉色不好,急忙過來探問,祖逖擺擺手,示意他佯作不知,切勿外傳。隨即進入洛陽城,向朝廷奏明蔡豹之罪,請求將之正法。荀組好說歹說,才僅僅褫其官職,罷為平民而已。

  蔡豹運氣不錯,在原本歷史上,他朝中缺乏強有力的靠山,結果也是因畏縮不前之罪其實那倒是受人連累了被晉元帝司馬睿在建康市上明正了典刑。

  隨即祖逖強支病體,重集大軍,北上孟津,打算也去增援河內。可是等到了河邊一瞧,黃河水流漸緩,已有封凍的跡象。祖逖心說好險,我若晚退幾天,恐怕將全軍盡沒于銅關了!只是如今初凍之時,別說船只難行,就連浮橋也未必牢靠,大軍勢難北渡只好多等幾天,等徹底封凍再說吧。

  這口氣一泄下來,祖士稚當即仰天而倒,病重難起……

  再說當日甄隨率部抵達洛陽,受拜為鎮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喜不自勝。隨即請命東出,前往谷城去迎戰石虎,然而朝命卻遲遲不下。

  不僅如此,三天兩頭有朝官前來拜會甄鎮西,或者請其赴宴,以美酒、女色款待之這當然是得了荀組的授意,想要拉攏甄隨了。不過那些官員們在與甄隨相見之后,紛紛跑去找荀組訴苦,說這蠻子簡直粗魯到了極點,不通文墨,我們跟他就沒啥話可說……且彼又倨傲無禮,我等多受其辱,沒有當場甩袖子離開,就算夠對得起太尉您的囑托啦!

  如此一連數日,梁芬等人終于瞧出不對來了,于是梁芬便授意殷嶠去警告甄隨。甄隨大咧咧地笑道:“難道汝以為我會背叛大司馬不成么?酒肉老爺自享,其它言語一概不聽,又有何妨礙啊?”

  隨即指責殷嶠:“汝既為尚書,何不急下詔命,使我可以領兵去戰羯狗?待得軍行上路,自然無人再來相請,豈不襯了汝等的心意么?”

  然而荀邃、祖納等在尚書省內串通一氣,借口前線膠著,暫無大礙,唯洛陽守衛薄弱,須使關中軍留鎮都城,一直拖著就是不肯下旨令。梁芬、殷嶠等耍盡手段,合縱連橫,好不容易才在甄隨等人抵達洛陽七日之后,允其啟程東向。

  甄隨當即點兵上路,一白晝疾行五十余里,進駐鞏縣。可是隨即就得到快馬傳報,說祖大將軍已率中軍返歸河南,羯軍主力則西向河內而去朝命,使甄鎮西轉道北上,渡過黃河,往援河內太守李世回。

  甄隨得詔,便笑笑說:“我意唯在石虎,不過大都督常言張賓多智,則前往河內與他見上一陣,也無不可。”天使提醒他:“方得報,石勒已至羯軍中……”甄隨聞言,雙眼不禁一亮,大笑道:“既如此,我便去取那羯奴的首級!”

  即于鞏縣休息一晚,翌日改道西北,自孟津涉渡,前往河內。

  再說此前李矩接到祖逖的指令,當即聚兵東出,殺向州縣。州縣守將桃豹出城來戰,不利,但隨即支雄自山陽、王陽自懷縣,陸續來援,扎營州縣南北,與之呈犄角之勢。李矩率軍多次出戰,都不能擊敗任一部羯軍,戰事就此陷入膠著。

  隨即石勒、張賓率趙軍主力趕到,李矩得報,急退野王。石勒入駐州縣,即遣部將葛薄、劉前往攻打溫縣。

  溫縣在野王正南方五十里外,孟津渡口即在溫縣境內,位處縣城西南方向。倘若被趙軍奪占溫縣,則可控扼孟津,使晉方援軍匹馬難渡這正是攻敵之不得不救也。

  李矩急遣外甥郭誦前去救援溫縣,即于縣東與趙軍遭遇,一番惡戰,葛薄、劉主動西撤。郭誦往追,卻被張賓預先使支雄設伏,殺得郭誦大敗,被迫退入溫縣縣城。李矩來援郭誦,于途遭遇石勒所率趙軍主力,不敢正攖其鋒,只得悻悻然折返野王。

  隨即羯將支雄率部將溫縣團團圍住,別遣劉繞城而過,去奪占孟津渡口。

  劉率部抵達孟津,與守備的晉軍交鋒,廝殺竟日,已然逐步逼近了渡口。眼見天色將暗,他正打算后退扎營,明日再戰,忽見渡口以南,黃河之上,無數火把迤邐而來……

  祖逖事先就利用黃河臨近枯水期,調運船只,在孟津段搭建了三座浮橋,做出即將增援河內之勢。故而劉此來的任務,便是要奪占渡口,放火焚燒浮橋,將晉方可能的援軍徹底封堵在黃河以南。

  其實當初石勒先將此重任交給了圍攻溫縣的支雄,支雄就問了:“若能困郭聲節于溫縣,阻李世回南救,我軍奪占孟津后,大可渡過浮橋,直向洛陽,搗晉寇之腹心何必要燒橋啊?”

  張賓代替石勒向他解釋,說:“將軍勿小覷了晉人,今時與往日不同。祖士稚經營洛陽既久,城防牢固,且晉主在斯,即便祖某東出,又豈有不留重兵衛護之理啊?則我軍若少部前向洛陽,反恐為晉留守兵馬所敗;若大舉而向洛陽,李世回等在后,一旦被他斷絕我軍后路,恐怕前難克陷堅城,后亦匹馬不得北歸了……”

  斬首行動必須要保證一擊得中,否則深入敵境,反倒容易被人給包了餃子。張賓的謀劃,最好能夠打這么一個時間差,徹底擊破李矩,奪占河內;即便不能,也要迫使各路晉軍回防洛陽,以便石虎安然撤離河南。對于威脅洛陽,破敵回師之事,咱們只要奪占孟津,燒毀浮橋就成了,不必要真的一口氣殺到洛陽城下去,那樣反而不保險。

  倘欲趁機南渡,估計支雄早就親往指揮,奪占孟津和河上浮橋了,既然只是燒橋,這活兒簡單,他就交付給了部將劉。可是劉沒想到,眼見孟津克陷在即,突然間無數火把通過浮橋,洶涌而至……

  這自然是甄隨所率關中軍了。甄隨倒并不清楚石勒已至河內,戰場局勢徹底扭轉,進而羯軍竟能一直殺到孟津附近,他純粹想早一點取下石勒的首級,立下蓋世功勞,這才催促將兵,晝夜兼程,前抵河岸。等到了孟津的時候,天色已然昏沉,眼瞧著就要黑了,董彪建議即在南岸扎營,歇息一宿,明日再渡。

  甄隨笑道:“燃起火把即可,難道還會掉落水中不成么?渡過孟津不遠,便是溫縣,諸君加快步伐,下半夜即可入城歇息,何必還要宿在野外啊?”

  于是大軍急渡,率先而行的正是部督楊清。楊清才剛走到河中央,忽有小卒來報,說有羯軍正在攻打北岸晉壘守軍見到浮橋上的火把,自然趕緊派人過來聯絡。

  楊清得報大驚,心說我怎么這么倒霉啊,本以為境內行軍而已,即便當先,也無大礙,總得過了溫縣之后,才可能遭遇敵人吧……忙問:“壘可破否?賊勢多寡?”

  當聽得回稟,說晉壘尚未全破,北岸暫時還在自家人手中,而且來攻的羯軍數量不多,也就兩千左右而已,楊清膽氣陡壯。他心說賊止兩千,則我倘若就此轉身退返,必受甄將軍責罰干脆殺過去,大不了憑壘而守,總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險吧。

于是一馬當先,先至北岸。劉見晉軍增援已至,而且估摸著數量不少,急忙轉身就跑。他若不逃也就罷了,這旗幟一偃,楊清見了,當即領兵追去此將半生坎坷,早就想找機會大打一場順風仗,大殺一陣敗逃兵了!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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