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歌背靠著荒蕪,直到他的體溫炙熱濃烈地從身后傳來,她才發覺到了一絲異樣。
——這個孤冷到骨子里去的男人,今日里是怎么了?怎么好像還哭了?
——還有,荏苒,又是誰?
帶著一連串的疑問,姜芷歌轉身朝著荒蕪望去,卻看見了平日里高冷尊貴無比的他,竟然潸然落淚,再顧之時,已然滂沱成了大雨,說不盡的,是他眼中的離愁,與歡喜。
那樣的喜悅,是姜芷歌從未見過的。
就像是,黑色的夜幕中,沒有了煙花的綻放,失望正要離開之時,偏偏又有炫麗的流星從天際劃過,不期而遇,如雨而下!
朝陽,細數著瑣碎時光,翻頁著前塵的過往,毫無保留地將最初升的日光無邊地鍍在他完美無瑕的如玉面龐之上。將他的歡喜,他的等待,他的,千言萬語,照得一覽無遺,滿滿的都是無涯的清歡與悲喜。
他的腳旁一寸處,朝露逢雪滴答落于一朵不具名的淡藍色小野花花蕊中央,花苞顫顫巍巍終于怦然而放。一如荒蕪塵封了多年的心事,一觸,即開。
荒蕪見姜芷歌轉身,以陌生而詢問的目光回望著他,荒蕪的眼中不由得一暗,掠過一絲灰色的,悲。
但,終究,還是喜悅大于了失落。
他溫柔微微一笑,輕輕將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姜芷歌攬入了懷中,將下顎抵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輕聲慢緩道到:“沒關系。我們,還有下一個百年的時光,我可以等,等你再記起我。”
姜芷歌雖然聽不懂荒蕪在說什么,卻明白他是在講著風雪不動浪過不移的動聽誓言,美得是讓人一眼萬年的,誓言。
只是,可惜,荒蕪可能是認錯了人,或者,根本就是喝多了。這樣美麗的情話,本來,該聽到的人,并不是她姜芷歌。
“荒蕪,我是姜芷歌,不是你要的荏苒。”
姜芷歌輕推開了荒蕪,疏離而別扭地淡淡一笑,好意地提醒著荒蕪。
“我知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來了,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這,便夠了。”
荒蕪說得太過動情而認真,以至于林中的細微動靜,修為至高如他,竟未有絲毫的察覺!
于他的背后,姜芷歌的棕色瞳孔里,就在此時,倒映出了一支褐色的冷箭!并且,這支冷箭正在以不可扭轉方向的速度疾速向著荒蕪的后背處筆直地射來!
“小心!!!”
姜芷歌大驚失色,全然顧不上一切,本能地伸手探向前,以命令的姿勢做出了拒絕箭端再前進的動作!
正于此時,她握于手心中的朝圣鳳珠突然地,大放異彩!
一道炫目極致的白光從串珠中照射而出,一瞬間,便將四周照得透亮!
而更讓姜芷歌驚詫的是,那支飛來的箭矢,竟于此時,靜止在了半空之中!
姜芷歌再遲疑而驚訝地環顧四周之時,已然看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氣都已經凝滯,就連樹葉,都停止了隨風的搖曳。
而她,透過白光和樹葉之間的縫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弓著身影正欲隱身離開的人的身影!
他的手中,赫然持著一把精致的長弓,弦還在呈現微微顫抖震動的姿態!
他以一身黑袍遮身,頭戴連衣長帽,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唯有大概地辨認出他的一個身形!
他亦被禁錮在了這停滯的白光之中!
姜芷歌來不及細想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救人心切的她想要趁這段暫停的時光探手挪開那支致命的長箭。卻不料,她剛挪動步子,那道白光卻驟然而收,一切都恢復到了原狀!
與此同時,那支長箭亦“嗤——”的一聲撕裂了空氣徑直插入了荒蕪的后背!
頓時,隨著荒蕪的一聲低沉的悶哼聲,血濺三尺!
“不要!!!”
姜芷歌驚恐,而屬于荒蕪的溫熱的鮮血,已然濺在了她的脖頸處!
一片滾燙的疼!
“荒蕪!大變態!大變態!你到底怎么樣了!?”
姜芷歌慌亂地顫抖著手向他的傷口去撫去,卻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鮮血從他的箭端傷口處汩汩流出,很快空氣之中便彌散開了他的血腥之氣!
姜芷歌將他扶住在懷里,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仔細朝著傷口望去,這才看到,傷口處已然是一片紫黑色!
而這片紫黑色正在隨著血液的流失逐漸擴散向傷口的四周,以貪婪的姿態!
“這箭,這箭,有毒!怎么辦!怎么辦!”
姜芷歌急得眼淚簌簌往下落,想要去幫荒蕪拔出箭,卻又不知道該怎么拔,絕望而慌張!
虛弱的荒蕪只是強撐著蒼白一笑,輕輕伸出手,撫摸著姜芷歌的面頰,低聲安慰道:“芷歌,不要怕。幫我把外衣脫下來,然后拔出箭,就沒事了。”
“好好好!你別動。我來!”
姜芷歌慌亂地抹去了面頰之上的淚,扶著他坐在了斷橋之上,從他的身后領口處用力一撕,再用力一扯,隨著“撕拉——”的一聲,他的衣物被姜芷歌撕扯而斷成了兩片!
他的后背寬闊而光潔,長發凌亂地披灑在其上,混合著初升的日光撞擊著姜芷歌的視覺,鮮紅的血液順著箭端從他白皙的皮膚粘稠流下,濃厚的血腥味沖擊著姜芷歌的嗅覺,令她膽怯。
“拔箭。別怕。”
荒蕪低沉說道。
“你忍著點,我盡量,盡量利索點。”
姜芷歌上前顫抖著手握住了箭尾,摒住了呼吸,閉眼,用力一拔!
只聽到“嗤——”的一聲骨肉分離的聲音,接著便是鮮血噴涌而出,灑了姜芷歌一臉,滾燙到了她心里!
她只覺得自己的腿好軟,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無力地,便跪倒在了雪地里。
“芷歌,拿著這藥,灑在傷口處。”
荒蕪的額間已經有大滴的汗珠往下滴落,他緊緊咬著下唇泛著蒼白,遞給了姜芷歌一個藥瓶。
姜芷歌慌忙接過藥瓶,拔開瓶塞,灑在了他的傷口之處!
藥遇劇毒,迅速被吸收,而傷口處,亦慢慢停止了流血,開始漸漸有好轉的跡象!
“芷歌……我可能撐不住了……過了這座橋左拐大概走上個百米有戶人家……”
荒蕪強撐著說完這句話,便再也無力強撐,虛弱地靠在了姜芷歌的肩膀之上。
“荒蕪?荒蕪!喂!?喂!”
姜芷歌上下左右來來回回拍打了荒蕪好幾下,見他一臉反應都沒有,死了的心都有地癱坐在了地上,長望著斷橋左拐的百米處,一聲嘆息。
算了,他不仁,我不能見死不救吧?
“無心?無心!無心……?”
姜芷歌想起來,葉笙笳臨走的時候不是給她安排了一個暗衛嗎?怎么從發生狀況到現在,這人連個影子都沒有看見?
果然,葉笙笳不靠譜,手下的人,也是一個比一個會偷懶。
姜芷歌看了一眼已經昏過去了荒蕪,鼓了鼓勇氣,蹲下!拉過他的身子!起身!走!
她姜芷歌就不信了,穿越這種事她都干成了,背個男人算什么!
算!什!么!
“呔!”
姜芷歌起身,抖了幾下腿,腳步艱難地向前挪了幾步,朝著荒蕪說的方向望了望,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姑且信你一次。要是錯了,就別我把你扔在這兒了。”
朝陽的光芒灑在了漫漫的長路上,不遠處的盡頭處,傳來了三兩聲的公雞啼命聲,劃破了這片不寧靜的夜,宣告著破曉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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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了無數次想要把荒蕪扔在半路從此生死不顧的想法,又惡狠狠地將他的身子往上一抬咬咬牙想想她姜芷歌可不是那種人后,她終于將已經半廢了一只手,耷拉著掛在了一把銅制的圓環把手之上。
大口喘氣之后,姜芷歌有氣無力地叩擊著銅環,試圖讓院子內的人能夠聽到,身子卻已經是支撐不住地往下一滑,直接癱坐在了門邊上,絕望而累癱地咕囔著:“我已經仁至義盡摸著我的良心把你送到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荒蕪要是就這么掛了,做鬼可千萬不能找我。”
院子的木質門在此時“吱呀——”一聲被一雙稚嫩的小手輕輕拉開,探出了一個圓頭圓腦粉嘟嘟的小腦袋,認真而天真地瞧了一眼姜芷歌,見荒蕪一身的血,嚇得“哇——”的一聲“砰——”的一下又重重合上了門!
剛見有人開門欣喜不已的姜芷歌起身想要帶著荒蕪進去之時,卻被這小男孩吃了個閉門羹,只好一臉僵著笑的將那個還沒有說出口的“嗨——”給咽了回去。
接著姜芷歌便聽到小男孩鬼哭狼嚎的聲音在院子里奶聲奶聲地邊跑邊喊著——“娘親!娘親!快來!快來!我們家門口來了個死人!渾身是血的死人!”
姜芷歌抽搐著嘴角的神經看了一眼荒蕪,幽幽地感慨著嘆息了一聲道:“唔……孩子,你的眼光……可能有點差……”
好好的一個五洲之主,成了一個稚童口中的死人,大概荒蕪就算真的是死了,也會死不瞑目吧……
“固兒休要胡說,哪里有我師靈玎門口躺死人的道理?快帶為娘去瞧瞧,那人到底傷得怎么樣了?”
屋內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埋怨,似乎一路向門口走來了。
姜芷歌一聽這話,趕忙擠出了幾滴眼淚,作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恨不得倒插個蘆葦等著女子開門讓她行行好收留自己。
門“哐當——”一聲被女子大力地拉開,震得門上的塵土都簌簌落了幾堆,嗆得原本打算哭一場的姜芷歌張著嘴吃了一口的塵土灰頭土臉地站在了女子面前,像個招財貓一般地搖晃著說,勉強打了個招呼——“嗨——”
師靈玎一身粉色衣著,發髻隨意地盤起,以一根梅枝條就這么輕穿而過,腰際間不知為何掛滿了五顏六色的錦帶,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子濃厚的藥味!
她的年紀看上去估摸著絕對不會超過荒蕪的歲數,卻不知為何,孩子到已經到了能打醬油的年紀,跟在她的身后,探著腦袋害怕地瞧著這一切,又新奇不已。
“嘖嘖……看來傷得不輕啊。”
師靈玎倒是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姜芷歌,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荒蕪,砸吧著桃紅色的大嘴十分可惜地研究著他的傷勢。
姜芷歌見院子內四處的篩子里都曬著一些中藥草,心想這女子莫不是還會點醫術?
想到此處,姜芷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拍了拍臉上的灰,索性一抹,營造出了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哇——”的一聲便鬼哭狼嚎道:“師姑娘,你有所不知!這乃是我相公!我們相依為命浪跡天涯到此地,卻不料遇上了歹徒,搶了我們的銀子不說,還將我相公重傷成了這樣!真的是……喪盡天良!師姑娘要是有辦法救救我相公,他一定會報答你的!真的!”
姜芷歌指天發誓,認真得連她自己都被感動了。
她就不信,這惶惶世道,就沒有一個善心之人!
“你是他……娘子?”
師靈玎這才將目光從荒蕪身上移開,側過頭,有些好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姜芷歌,懷疑地問道。
姜芷歌心里一陣疙瘩,覺得她問這話似乎有些蹊蹺,卻因為話既已說出,只好硬著頭皮昧著良心十分鎮重地用力一個點頭——“嗯!”
這次師靈玎笑得有些曖昧,拍了拍姜芷歌的肩膀,亦十分配合地說:“小娘子,我看你倒是十分合我眼緣。既然如此,荒蕪這名義上妻子的解釋,我算是接受了。不過……這具體你們怎么確認是夫妻這個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他醒過來的,反應。”
師靈玎又輕拍了一下在風中凌亂成了狗的姜芷歌,十分惋惜地悲嘆著說道。
“你說什么……”
姜芷歌覺得心里有千萬只馬在奔騰……
什么啊!搞了半天!這師靈玎擺明了跟這大變態是故交!搞得她還那么煽情地演了那么一出戲,賣力又賣情面的,到底是為什么啊!?
“噗……小娘子,你打算讓你相公死在我門口嗎?”
師靈玎見姜芷歌呆站在門口,一副在風中凌亂了的樣子,便笑著輕推了她一把,示意她搭把手把荒蕪給拉進屋內去。
“誰是他娘子……要不是為了救他誰愿意當他的什么娘子……”
姜芷歌咕囔著蹲下身子背起荒蕪便往屋內走去,留下師靈玎在身后補刀道:“這五洲,想嫁給荒蕪的人不知道要從天海之濱排到天土之原的哪一頭,你姑且傾慕于他,也不必不好意思。”
“誰不好意思了!?”
姜芷歌回頭,瞪著眼睛河東獅吼!
師靈玎乖乖閉嘴。
“大壞蛋!”
固兒揮舞著小拳頭躲在師靈玎的身后,惡狠狠地威脅著姜芷歌。
“小壞蛋!你再說一句試試?!”
姜芷歌作勢就要撲上去,嚇得固兒在院子里驚叫亂竄而開,驚起了院子里的幾只家雞飛竄而起跳到矮墻之上,伸長了脖子囂張著翅膀咯咯地直叫。
“哼!大壞蛋!欺負娘親的人都是大壞蛋!”
固兒躲得遠遠,手一叉腰,鼻孔朝天憤憤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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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姜芷歌一腳邁進了屋內,見到角落里有張床,早就累癱了的她一把便把荒蕪摔在了床榻之上,自己則癱坐在了床邊的地上。
這時,她才看清了整個屋內的擺設——竟是清一色和藥有關的物件,不像是個農家,倒像是個大隱于市的醫者之家。
只見木質的屋頂之上滿滿當當地懸掛著長長的檀香木做成的吊牌,每個吊牌都以銀絲輕穿而過長垂而下,有風吹過便撞擊在一處,是木質的清脆響聲交錯起伏。檀香木吊牌之上分別寫著“附子”“王不留行”“徐長卿”等等中藥的名稱,反面則是一些配伍禁忌還有功能主治,有些甚至已經被磨淡了字跡。
看來,不止是略有研究。
在窗邊的一側的茶幾旁,亦不像是尋常人家放置著待客用的物品,而是一疊高高疊起的竹簡做成的書卷,想必也是醫家圣典。在荒蕪睡下的窗邊,亦是有一排排銀針插在一卷白布之中,排列得整齊有序。一旁的用于烤銀針的燭臺,亦是安放在一旁,巍然待陣。
“師姑娘,你這屋內布置得倒是藥味十足。看來荒蕪找你,是找對人了。”
姜芷歌見師靈玎已經仔細觀察了荒蕪的傷勢后,開始嫻熟地點燃了燭臺拿起了銀針準備替荒蕪治療,心里的擔憂已經放下了一大半,索性安心地躺在了地上開始閉目養神。
“找我,自然是找對了人。只怕他這毒性,天下再也無第二人能解。”
師靈玎全神貫注地將銀針扎入了荒蕪的傷口旁的一寸穴位處,頓時毒血順著傷口便流了出來。
固兒早已玩累了睡在了一旁的躺椅之上,而累到不行的姜芷歌,亦席地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朦朦朧朧中,她只覺燭光閃爍,師靈玎的背影在微微搖動,看著,莫名地令她安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雙大手將她溫柔托起,橫抱在寬闊而溫暖的胸懷之中,將她又放在了如同棉花一般柔軟的床榻之上,細心地將云被蓋至了她的脖頸處。
隱隱約約中,她好像聽得有人輕聲地在說著什么。
“你確定她便是荏苒?可是我方才探過她的脈象了,雖有些相像,卻不完全是她的感覺。”
“我親眼所見朝圣鳳珠認主,不會有錯。況且也目睹了她能夠讓時間靜止的能力,試問這時間還有幾人有這能力?”
“她的氣息雖十分接近荏苒,但我探上去,卻感覺不完全是。還是等等再說吧。”
“可是……”
“你們……好吵……”
姜芷歌揉了揉眼睛睜開了眼,朦朦朧朧地側翻過去,差一點“咚——”的一聲落了地!
幸而有道身影飛快而至,半蹲下接住了墜到了一半的她。
她抬頭而望,卻望見了荒蕪皺著眉一如既往嫌棄她的面龐。
“睡個覺都不安分,一會兒在地上躺得筆直,一會兒又掉下來。你要是喜歡睡在地上,以后一直讓你睡地上好了。”
荒蕪不由分說地將她橫抱而起,大步朝著窗邊走去。
姜芷歌像個貓一樣地縮在荒蕪的懷里,偷偷朝著荒蕪有些慍怒的面龐望去,心里默默地想著——“要是被想嫁他的妹子知道我這樣被他抱著,是不是小命會不保?”
還沒等她想完,“啪——”的一聲,她便被荒蕪扔在了躺椅上的一堆棉花被中,撲騰起了好幾絲絮花,繚繞在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腦袋四周。
“你叫姜芷歌?”
荒蕪居高臨下,站得筆直,直勾勾地看著她,以審視的語氣,卻又顯得迫不及待。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有,你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姜芷歌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荒蕪,又扭頭將自己埋在了絮毯之中,不打算和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多說一句。
“你到底是哪里來的?我查過了五大洲的所有宗譜,并沒有你這個名字。你為何能夠讓朝圣鳳珠認主?又為何擁有能讓時間靜止的能力?”
荒蕪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姜芷歌一頭霧水,也攪得她的脾氣騰的一下子便上來了。
“嘩——”的一聲她便從藤椅上一躍而起,站在藤椅上的她高度恰好到荒蕪的鼻梁處,一臉浩然正氣毫不屈服地倔強地說道:“我要是告訴你我來自二十一世紀后的大陸,你是不是還要去查我的宗譜?!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朝圣鳳珠!也不知道什么能讓時間靜止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勞什子的關系!你這樣詰問我,對得起我千辛萬苦救你嗎?!哼!”
姜芷歌將頭扭向了一旁,兩手叉腰,索性將鼻孔仰天,不再看荒蕪。
“你說你救了我,卻不知,那支箭,到底是誰放的……我不過是想要知道你是否真的是她……想必,也是我奢望了。靈玎,我先走一步了。”
荒蕪的眼中已然落滿了霜雪,頹然轉身,便又是那個不可一世冰凍一切的王。
“要走可以。診金拿來。”
玎懶洋洋地伸出了手,攤在了荒蕪的面前,攔去了他的去路。
固兒也在她的身后努著小嘴小聲嘀咕著:“就是就是,叔叔你每回來看病都不給診金!”
“噗——”
堂堂五洲之主,看病居然不付診金。
姜芷歌忍不住笑出了聲,見荒蕪以威脅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又自覺給憋了回去。
“去年送過南海明珠,年初送了萬年參,前幾日,剛送過整只的獨角獸。”
荒蕪冷冰冰地報著數字,雙手背于身后,動都沒有動。
“你知不知道你這次的傷,我把那南海夜明珠盡數磨成了粉,萬年參也做成了參湯,而那獨角獸的血液盡數入了你的傷口?”
師靈玎十分心痛地控訴著荒蕪的罪過,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擺明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成本,好歹要算點利息”的態度橫在了荒蕪的面前。
“師靈玎。欠你的,本公子一分不少的還給你。現在,本公子可以走了嗎?”
荒蕪的臉色變成了絳紫色,恨不得當場立個字據給師靈玎的模樣。
“可以啊。只是……怕這一耽擱,您老人家,想走有點難啊……”
師靈玎的目光繞過荒蕪幽幽地停留在了姜芷歌的身上,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自覺給荒蕪讓出了一條道。
正在姜芷歌好奇為什么“想走有點困難”這個命題的時候,門外已經響起了“哐當哐當——”劇烈的敲門聲,還有兵器盔甲撞擊出來的劇烈聲響!
接著,便是一聲拖得尖長而細的太監的聲音高聲地喊到——“陛下駕到——”
“撲通撲通——”
門外整齊劃一的是有一大排人跪下的聲音。
荒蕪閉了閉眼,惱怒地看了一眼師靈玎,憋著一口惡氣地說道:“你給葉笙笳通風報信?”
“你別急啊!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你。先前你來的時候都昏迷成這樣了,想想我一個弱女子也不會舞刀弄槍的,萬一你這個堂堂的五洲之主死在我這兒了,我怎么向她交待?想想這普天之下,也只有葉笙笳能幫幫忙,我就讓固兒去了……哎!喂喂喂!你聽我說完啊!”
師靈玎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的好意,荒蕪卻早已一步踏出了屋門,徑直就要往外走去。
卻于此時,固兒早已一溜煙地跑到門邊上,吃力地踮著腳尖,“嘩擦——”一聲拉開了門,赫然出現在荒蕪面前的是滿面笑意的葉笙笳——毫不顧及荒蕪心情地堵在了小屋狹窄的門口。
“你來干什么?”
荒蕪的臉色一下子由絳紫色變成了黑臉,絲毫不領情面地問道。
“來接我的小娘子啊!順便……來看下你傷得是不是像師靈玎說的那樣,我再晚來一步你就死翹翹了。”
葉笙笳莞爾一笑,自顧自地便獨自一人踏進了院中,徑直朝著屋子前站著的姜芷歌大步流星地走去。
“她不是你隨便想納就可以納的女人。”
荒蕪脫口而出,一句話便令葉笙笳頓住了腳步。
“同樣,她也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女人。”
葉笙笳淡淡一笑,緩緩道到。
“你不該將她牽扯到這一切之中來。她是無辜的。”
荒蕪低聲說道。
“你錯了。葉笙笳可以傷害所有人乃至天下人,唯獨,除了她。”
葉笙笳的話很涼,卻又很暖,交錯在空空如也的空氣中,落地生了塵花。
“那支箭,你該知道,原本的目標,便不是我。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你應該比誰都懂。”
良久,荒蕪背對著葉笙笳,低聲地說道。
“看來,你的想法,和我在這點上,達到了一致。那支箭,委實是心急了點。看來這么多年了,他也快沉不住氣了。”
葉笙笳一笑,望了望四周寂靜的環境,唯有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作響回應著他的這句話。
“芷歌,我來接你來了。我們回宮好不好?”
葉笙笳哪里有個正經的帝王的模樣,簡直像個小痞子一般的一把無視了師靈玎嫌棄的目光,一把摟過了姜芷歌的肩膀,嬉皮笑臉地當著荒蕪的面捏著她的下巴調戲著說道。
“放開放開。要你在的時候一個人影都沒有。這下風平浪靜的時候倒好,一下子便鉆出來了。”
姜芷歌一把推開了葉笙笳,誰料卻被他反著一勾肩膀,摟得更緊了。
她惱怒地瞪回去!
他嬉皮笑臉地回應!
她再瞪!
他無視般地笑得更加開懷!
“真的是夠了!!!你們能不能正經地聊聊事情?嗯?”
師靈玎見到兩人膩歪還有一個人的眼神簡直能把別人燒成灰的景象實在是受不了了,頭痛地喉道。
“我倒是想和你細細聊事情的經過,不過,我們的南宮錚海大人,怕是不會給我時間,這會兒,怕已經是兵臨皇城,打算來興師問罪來了。”
葉笙笳深深一笑,將目光掃過了門外跪了一排的將士身上。
“以何名目?”
師靈玎皺眉。
她向來知道,葉笙笳不理國事,甘心當個傀儡皇帝,而大權在握的南宮錚海卻不愿意久居幕后,蠢蠢欲動已久,但是,弒君篡位這件事情,本來就該師出有名,否則也難以服眾。
“莫非,是借著南宮詩羿的事情?”
師靈玎再一皺眉。
“娘親,娘親,我們那日放燈,逢大雪,便是這位皇帝哥哥的大喜之日嗎?”
固兒仰著腦袋,認真而好奇地問著師靈玎。
“你們,那日,也為我放燈了?”
葉笙笳眼中有一絲暖意流淌而過,遲疑地問道。
“那是自然。你大婚,即使娶的不是她,我也是替你歡喜的。至少,以為你走出去了。卻沒有想到……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師靈玎深深地瞧了一眼葉笙笳的指尖,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靈玎,你說的對。有些時候,就算是沒有結果的事情,但是,不做,就會后悔一輩子。”
葉笙笳淺淺而笑,輕聲道到。
一語似擊中了師靈玎的內心,她的眼眸,淡淡一暗,低下了頭,輕聲嘆道:“是啊……”
是啊——明知沒有結果的事情還要去堅持的,犯傻的,又何止他葉笙笳一人……
“南宮錚海大軍壓境,你有多少兵力?對方有多少兵力?是不是可以一舉端下?”
姜芷歌興奮得兩手托腮,一臉向往地朝著葉笙笳望去。
“多少兵力?一舉端下?姜芷歌,你想多了。恐怕葉笙笳的兵力,就門外的,這么多。”
荒蕪頤手一指,指向了門外跪著的幾排稀稀拉拉的士兵,嘲笑般地說道。
“啊?!What?!葉笙笳,你以為你是去打群架嗎?!”
姜芷歌驚呆,下巴都快要掉到地面上去了,顫抖著雙手抱了個拳,深深一鞠躬,歉疚地說道:“葉笙笳你多多保重。我忽然想起來,我家衣服還沒收,我去去便來。”
說罷,姜芷歌便邁開了步伐,打算遁走,卻被葉笙笳一手環過脖頸,給霸道地勾了回來。
只聽道他幽幽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姜芷歌,你大概不知道,朕已經昭告了天下,你便是朕要立的皇后。倘若朕真的戰死沙場了,你覺得,南宮錚海會放你逍遙嗎?嗯?!”
“那怎么辦……現在撤榜文,還來得及嗎?”
姜芷歌哭喪著臉,一臉哀求地哭兮兮地望著葉笙笳。
葉笙笳的唇邊先是勾勒出了一絲邪魅的笑意,接著,這笑意越擴越大,一直蔓延到了他的丹鳳眼旁,只聽道他壞壞地說道:“你覺得,這個時間點,還來得及嗎?嗯?”
姜芷歌撇著嘴沮喪著臉,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冤大頭。誰要當你什么勞什子的皇后,連命都搭上了。
“放心。葉笙笳葉公子,乃是出了名的白狐貍,且不說行軍打仗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就算真的戰敗,遁走其他三洲,他也會安排個妥當,倒不至于讓你丟了性命。”
一旁的荒蕪實在看不下去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冷冷地看了一眼姜芷歌,目光寒冷得能殺死她一般地說道。
“承蒙荒蕪公子夸獎,葉某定要贏了這場戰才是。”
葉笙笳淡淡地瞥了一眼荒蕪,并沒有顯露出有任何的不悅之色。
“荒蕪。這外面戰亂,你傷勢只是被藥物控制著,要不暫時在我這兒歇著。好歹,還有些藥物可以給你用著,幫助恢復。”
師靈玎上前一步,真切地說道。
“醫圣傳人從不將藥用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靈玎,你我也是多年好友,說吧,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做什么?”
荒蕪見師靈玎從聽到大軍壓境這件事情起就開始雙眉愁云,一直舒展不開,而方才又攔住自己不讓走,種種行為已經讓他猜到了幾分。
——大概,她還是記掛著葉笙笳的安危。
這么多年了,在她的心里,大概只有一個人可以破了她醫圣傳人的規矩吧。
師靈玎低頭,深深斂衽一禮,低聲懇切地說道:“靈玎確實有個不情之請。公子有傷在身,靈玎本不該妄自菲薄,拜托公子這件事情。但是,涉及家國安危,陛下勢單力薄,靈玎希望公子能夠助陛下一臂之力,靈玎不甚感激!”
“靈玎!”
葉笙笳眼中雖有感動的情愫,卻更多的是拒絕——他葉笙笳可以求助于任何人,卻獨獨不可以求荒蕪。怎么靈玎這么多年了,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好。我答應你。”
荒蕪卻比葉笙笳干脆得多,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但是我有個要求。便是——我要一個確切的,關于她的,答案。”
荒蕪的目光落在了姜芷歌的身上,給了一個師靈玎能夠看懂的眼神。
“靈玎,定當竭盡所能。”
師靈玎望了一眼姜芷歌,面露難色,但仍然是深深一禮,答應了這個要求。
一旁原本拒絕的葉笙笳此時卻沉默了,他亦深深地看了姜芷歌一眼,莞爾一笑,輕道到:“我忽然,對她的謎底,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太想知道了。”
“你們嘰里咕嚕地說的什么鬼。我一句都聽不懂。你,有傷在身,不好好休息,別人為你好,讓你留下來養傷,你還跟別人講條件。還有你,大軍壓境,你不好好去商量對策,在這兒閑聊!”
姜芷歌恨鐵不成鋼,仰頭悲戚望天長嘆。
“芷歌,你若信我,便隨我去皇城,如何?”
葉笙笳輕聲說道。
他的目光很溫柔,很堅定,是令人難以拒絕的信任感,令姜芷歌怕死的小心臟,有些猶豫。
“皇城……是那個女子說要替你研磨鋪紙的地方嗎?”
姜芷歌心里亂得很,一時間,連她自己都不自覺的,便冒出了這句話。
她沒有看到葉笙笳的眼中掠過了驚鴻般的狂喜,只聽道他輕聲笑著溫柔說道:“是的。芷歌。”
她亦沒有看到荒蕪的眼中閃過了濃濃的失落,轉過了身,便不再目睹這一幕。
“那里,我有點想去。但是,我怕,死在那里。”
姜芷歌很誠實,仰著頭,說著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葉笙笳的絕美面容之上浮現出了濃濃的寵溺之色,輕輕環過了她,低聲說道:“有我在。不會。千軍來,我擋。萬箭來,我扛。可好?”
姜芷歌的眼眸微動,有一種叫做悸動的情愫,根深蒂固地于此時,于她的心臟處,好像,生了根,緩緩,在發芽。
“好。”
她抬眸,微微一笑。
有日光穿透過紙窗,斜斜陌陌地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上,一片燦爛的花開之色。
她亦沒有看到,一旁沉默許久的師靈玎,眼眸是反之而來的,一暗。
濃濃的失落,寫滿了師靈玎的眼,涂滿了她,本來以為已經死去的心湖,掀起了驚濤駭浪,又重重落下,拍擊在了她的心臟之處。
令她,生疼。
“娘親?娘親!你怎么了?”
細心的固兒搖晃著師靈玎的手臂,擔憂地問道。
“沒事,固兒。娘親只是高興。高興。”
師靈玎輕輕將固兒攬在了懷里,慌忙地背過身,抹去了眼角邊的淚水,拉著固兒便轉身去了后屋。
“靈玎……”
葉笙笳欲言又止,卻還是沒有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