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里的臘梅總是香得過分,輕而易舉地便從花棱窗入,鉆到了姜芷歌沉睡的鼻尖。
好一陣芳香。
一晚上的折騰以至于她入了屋便伏案睡下了,剩下師靈玎神叨叨地忙前忙后地救人,迷迷糊糊醒來竟已經是晌午了。
陽光正暖,臘梅開得恰好。
荒蕪一身白衣,寬大的衣袍依然遮不住他完美的身材,隨手一抬便是一落姿。
他正在窗外幫師靈玎理著一些珍稀的藥材。
他的長發僅僅以一根白色的絲帶輕穿而過,隨風揚起發和絲帶,與他的衣袂一起舞到臘梅花里,獨自一人便成了一道畫景。
姜芷歌手撐著腮,欣賞著荒蕪的背影,心中越看越舒暢,心想著這世間大概除了葉笙笳再無這樣美貌的男子了吧。
“好看嗎?”
她的耳畔響起了一個溫柔無比略帶戲虐的聲音。
“好看……呃……嗯?你是?”
姜芷歌正望著荒蕪發著呆,以為是問她荒蕪好不好看便隨口答了一句,回答完后便發現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這個聲音,她,好像很陌生?
遲疑中,她才回頭往身后望去!
這一望,竟望見了一個俊秀年輕的少年,正在青澀而靦腆地朝著她微笑!
只見少年一身天青色青衫布衣遮身,身影頎長而淡雅立于古色香檀木藥牌之下,有風拂過,吹拂起檀木腰牌垂掛下的流蘇如波而動,亦將他眼中的青澀拂動起,有羞澀生。他的長發高束而起,以一根簡易木簪輕穿而過,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剛下山的小道士的模樣。他的眉目清秀,紅唇齒白,目光清澈卻有一絲不易捕捉的狡黠,令人不生厭卻倒也不至于一眼容易親近。
他的青衫許是因為是師靈玎胡亂給他找的緣故,顯得有些松松的,剛好露出了他肩上的白紗帶的一角,這才讓姜芷歌認出了他!
竟是她早上撿來的那個受傷的小乞丐。
“看不出來,你竟還是個美少年!行啊!”
姜芷歌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了他好幾下,才齜牙咧嘴地一笑,一拳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唔……痛……”
少年被她這一拳正好打在了肩傷之上,略顯痛苦地忍著,捂住了傷口,尷尬地笑著說道。
“啊……對不住對不住!年紀大了,忘了你還有肩傷這回事兒。呵呵呵……”
姜芷歌不好意思地訕訕地笑著說道。
“不礙事。反正我皮厚。對了,早上的救命之恩,何擎還未謝過姑娘!在此,請姑娘受何擎一拜!”
少年自稱自己名叫何擎,話音落下,便是要跪下給姜芷歌行一個大禮!
“使不得使不得!我也只是順手之勞。救你的是荒蕪和師姑娘,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姜芷歌最難受得了這種大恩大德類的場面,忙趁他還未跪下之時便扶起了他,急忙說道。
“師姑娘固然醫術蓋世,但若沒有姑娘保薦,只怕就算何擎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聽見。既然姑娘高風亮節,不受這些繁文縟節,倒不如在下答應姑娘一個愿望,姑娘現在想不到也沒有關系,日后若想到了隨時可以找何擎兌現。何擎有能力,一定盡心完成。如何?”
何擎羞澀一笑,低頭之間似乎都紅了一下臉。
姜芷歌一愣,心想,莫非這小子要以身相許?
那怎么成!
“那怎么成……她就算有愿望,也是我幫她實現,暫時還勞煩不到其他人。對吧,姜芷歌。”
荒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窗外來到了屋內,悄然無聲地站在了何擎的身后,漫不經心地扯過了一枚藥牌隨意地說著。
末了,還不忘給了姜芷歌一個——“我不在你是不是在勾搭男人”的眼神。
“呵呵呵……荒蕪啊……我好像餓了。”
姜芷歌很識相,費了好大的勁從何擎的身旁繞至了冷冰冰的荒蕪旁邊,瞇著眼睛燦爛一笑!
必須討好荒蕪!
開什么玩笑!她下半身周游五大洲的幸福,可就要靠他了好嘛!!!
“算你識相。”
荒蕪雖然表面上無動于衷,沒有任何表情,事實上,嘴角已經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他,偷偷,笑了。以勝利者小竊喜的姿態。
“我想吃醋溜腰花水煮魚片油炸春卷涼拌豆腐酥油麻鴨!”
姜芷歌樂呵呵地將手舉過了頭頂,認真無比地報了一連串的菜名,努力地踮著腳鼓著一口氣!
“……姐姐,你這么能吃嗎?”
何擎聽她報著一連串的菜名都驚呆了,差點下顎都掉在地上了,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地說道。
“呵呵呵……這個嘛……”
姜芷歌輕咳了兩聲,正想訕訕地收回高舉過頭頂的手,賊賊地撤回之時,卻被荒蕪一把拉過了手,像一條狗一樣的被他牽在了身后!
只聽道荒蕪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了一句:“走吧。”
“耶!”
姜芷歌歡呼雀躍不止,偷偷對著何擎做了一個相當可愛的“耶”字的手勢,又對他勾勾手指,偷偷地用口型說道——“跟上來。”
“我?可以嗎?”
何擎遲疑了一下,眼中有驚喜,卻更多的是客套的猶豫。
“不可以。”
來自荒蕪冷漠的聲音。
“荒蕪哥哥……可以嘛~~~~~”
——是姜芷歌嗲到不能再嗲的可憐巴巴的聲音。
“……”
荒蕪的臉一紅,僵持在了原地。
“不可以!!!不帶上我怎么行!你們這一群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有,荒蕪,說好的百年生的獨角獸的獸角呢?!”
師靈玎一臉雙眼放光地拉著固兒竄了進來,一見荒蕪便抖著腳攤開了手一臉傲嬌睥睨地向著荒蕪討債。
“自是少不了你的。”
荒蕪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說完,他便拉著姜芷歌就要往外走。
“快跟上!還愣著干嘛!”
姜芷歌被他一拽,齜牙咧嘴地忍著輕微的疼痛,扭頭不忘提醒著何擎和師靈玎!
“哎呀呀,人家還沒有梳妝打扮……嚶嚶嚶……”
——師靈玎做作的表演。
“……告辭。”
有鳥兒撲騰展翅,歡騰在了這片小屋的上空,輕啼一聲,向著萬里無云的蒼穹,飛去。
往后余生,若看是你,清歡,還是你。
姜芷歌幾乎是一路被拖到酒館的。
因為,荒蕪全當是出來遛狗一般地牽著她,絲毫不顧及到她的感受,時而快時而慢。而她,必須掌握好荒蕪大人的節奏,既要不能被他拖得太靠后亦不能一頭撞在他的后背之上。
否則,荒蕪大人便會用他冰冷的眼神,回頭凌遲處死她一遍。
不寒而栗的經歷啊……
不過,這一切的屈辱,都在她到達酒樓門口的時候,煙消云散。
因為……這座酒樓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實在,實在,太對她的胃口!
“醉千年……?”
姜芷歌好奇地抬頭,仰望著那道橫在門楣之上的牌匾輕聲念道。
只見“醉千年”三個大字蘸著墨色寫得龍飛鳳舞剛勁帶風,墨色中又透出了幾分儒雅的狂野,倒是讓人一眼生了好感。整座酒館將鏤空詮釋得淋漓盡致,一眼望去,賓朋滿座的場面站在大街之上便能清楚地看到!
偏生如此鏤空的設計,使得原本就香味四溢的酒菜更加飄出酒樓之外,蔓延到街道之上,勾引著人肚子里的饞蟲。
“荒蕪……你挑的這家飯菜……好像真的很不錯耶……”
姜芷歌咽了咽口水,雙眼放光,兩眼托腮地望著酒樓內出神地說道。
“那是自然。醉千年,可是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上好酒樓,且不論菜品還有特色,就是王公貴族每日踏破門檻的次數,都夠蹲在這里數上好幾個時辰了。”
師靈玎亦流著口水,幽怨地看了一眼荒蕪,幽幽地說道:“荒蕪……認識你這么多年,也沒見你帶我來過此處……怎的芷歌一說,你便徑直往這處來了……”
“我愿意。”
荒蕪冷冷扔下三個字,便往酒樓走去。
剩下了可憐的師靈玎在風中石化……
“我剛剛到底聽到這千年不化的石頭說了什么……”
師靈玎喃喃自語……
“娘親!你還愣著干啥?快來啊!還有你個木頭,也扭扭捏捏地在干啥?”
固兒早就屁顛屁顛地跟著荒蕪進了門,見師靈玎和何擎愣在門外,搖晃著小手吃力地招呼著說道。
“來了來了!就你最好吃!看把你嘴養刁了我就扔了你。”
師靈玎咕囔著,提著裙子便進去了。
姜芷歌一身男子打扮亦豪邁相當地進了酒館,撲面而來的,便是滿樓的香味,引得她不由自主地閉眼深吸一口氣,由衷地贊嘆道:“太香了……”
“這位公子,麻煩你讓一讓。”
姜芷歌的身后出現了一個溫柔至極又細暖到春暖花開的女子的聲音。
姜芷歌回頭望去——
只見一位女子身著白色輕紗質地的齊腳踝長裙,腰間以一根細細的絲帶輕穿而系,細巧地在她腰際間打上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飄落的絲帶一角,淡淡地以水藍色的絲線繡了一個“菲”字,被風一吹卷進了內里。她的荷葉領邊上零星點綴著一些水藍色的花朵,稱在她高束的脖頸間,一片令人沉醉的花色。
她膚若凝脂,一雙黛眉眷煙似霧帶著些許淡淡的離殤讓人心生哀憐,她的唇似櫻桃紅了心口的朱砂痣,她的發亞麻色微卷似瀑流轉了人的心魂,奪走了旁人的呼吸。
好美的一個如水女子!
姜芷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意識到人家是在說她擋住了去路的時候,才恍然大悟了過來,忙要急著讓道之時,卻被剛進門的何擎一撞,整個人“啊——”的一聲尖叫便朝著女子面前撲去!
女子的瞳孔里是姜芷歌越來越大撲來的身影!
“砰——”
——是女子和姜芷歌一起倒地不起的聲響。
“……”
“……”
姜芷歌終于成功地撲倒了她眼中的女神。
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她感覺到了女神的溫柔。
嗯。瞇著眼睛的她,表示好舒服,好心滿意足。
“姜芷歌。你還不快給我起來?!”
荒蕪大人富有磁性的低吼聲在姜芷歌的耳旁炸開!
“你這個登徒子!看我不剁了你喂狗!”
她的身下是正在掙扎著的美女猙獰的面龐……
“登徒子……?我?”
姜芷歌這才上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扮,還沒來得及恍悟之時,只覺得自己的腰間貼過了一雙大手,接著整個人便被荒蕪橫抱在了懷中,倒掛扛在了肩膀上便朝著他們的餐桌走去!
“喂!姑娘!女神!我不是有意的啊!你不要……不要!哎呦喂……”
姜芷歌倒掛著正滿臉歉意地跟人家美女打著招呼呢,只見美女似乎并不領情沖上來便拔了刀就要朝著荒蕪和姜芷歌砍去,卻被荒蕪的手輕輕一抬便掀翻來了地面!
跌了個……狗吃屎……
“荒蕪!你不可以對美女這樣的!你這樣,會沒有人要你的!”
姜芷歌憤憤地倒掛著說道。
“沒事。我賴著你就好了。”
某人輕飄飄地飄過了一句。
“……”
姜芷歌乖乖閉嘴。
“不行!她又來了!”
姜芷歌一見美女起身一咬牙便操著劍沖了過來,嚇得一聲“媽呀!”急忙捂住了眼睛,從指縫里去偷看著她。
荒蕪一個轉身,順手眼睛都沒有抬的便抓住了美女的手腕,再輕輕地一轉,她手中的劍便“哐當——”一聲落在了地面之上,接著,美人兒便撞見了荒蕪的美色……
癡呆地,美人兒,立成了犯花心的模樣……
“我不打女人。但,不要再煩。”
荒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絕緣一般地扔下一句,便帶風一般地轉過了身,瀟灑無比絕情無比地扛著倒掛著的姜芷歌回到他們的座位上。
“他……好帥。”
剩下美女愣在當場,桃色一陣一陣泛上了她的如玉面龐,她輕咬下唇,輕輕嬌羞地低低說道。
“砰——”
荒蕪不耐煩地將正在哆嗦的姜芷歌扔在了他旁邊的位子上,夾過了一個大雞腿放在了她的碗里,看了一眼她知錯了的眼神,只是低喝道了一聲——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