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云洞前,南風瀟瀟,落葉飄飄。
風卷殘葉,直旋而上,又,轟然落下!
灑下落葉紛紛。
其中一片枯葉,歪歪斜斜地盤旋而落,落于了遲緩歸探出的手心,穩穩被她握住。
她,緩緩悲痛地閉眼。
一行清淚,悵然,而落。
“遲暮,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遲緩歸緊緊扣緊著手心的那片落葉,將其貼在了心口,痛苦而絕望地低聲說道。
她的身后,站著得到了天賜之力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的赫連天。
他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已經崩潰得沒有了理智的女人,想要上前幾步將她攬在懷里,任她如何發泄都沒有關系。
卻在邁出去的那一刻起,他便縮回了腳步。
這一切,本就因他而起。
他沒有資格。
亦沒有勇氣。
他只能長嘆一聲,在離她五丈遠的地方,緩緩低頭,亦十分難過地說道一句——
“對不起。若不是我,你弟弟,也不會死。”
只見遲緩歸的淚噙滿了她的雙眼,通紅帶恨,猛地回頭朝著赫連天瞪去,吼道:“你立刻從我面前消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你這樣,我會不安。”
赫連天眼中亦有悲憫,他怔怔地望著這樣的她,嘆息著說道。
在峰崖頂上,她獨自一人被鞭打數十下,硬生生地扛了下來,而現在,那般堅強的她,卻潰不成軍,滂沱成泥。
該有多傷她的心,才會,置她于此番田地?
他不敢再想,他們的以后。
他只愿,當下的她,能夠振作。
“呵。不安?”
遲緩歸緩緩站起,咄咄逼人地一步一步逼近著赫連天,面目帶淚猙獰地吼道——
“你以我為誘餌逼他就范的時候怎么沒有不安!?你明明知道他是姜芷歌的守魂人,他會姜芷歌做一切,你仍然堅持這個計劃的時候怎么沒有不安!!!你最后那一瞬間明明有可能轉機你還是猶豫了!那個時候,你怎么沒有不安!!!???”
“遲緩歸。我有我的抱負。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齊洲早已亂成了一團,百姓民不聊生。我想擁有這至高無上的力量,匡扶社稷,拯救黎民百姓,這有什么錯?!遲緩歸,我不是為了我自己。”
赫連天竭力克制著內心的痛楚,壓低著自己的聲音,逼迫著自己要和聲細語,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
“所以。為了所謂的你的黎明百姓,為了你所謂的匡扶社稷,我那唯一的弟弟,便該死是嗎?!還是說,你根本,就只是拿天下的安危齊洲的安定為借口,為的只是滿足你權力的私欲!?”
遲緩歸一把扯過了赫連天的衣襟,憤怒不已,整個人似洪水猛獸一般,似瞬間便要將他吞沒!
“緩歸,你應該明白,我赫連天雖然手段卑鄙了些。但,絕對不是自私自利之人。還有,我真的真的是希望,這場計劃沒有波及到遲暮!這是計劃之外的,你知道嗎?”
赫連天雙眼掠過絕望,亦一個無力的踉蹌,緩緩說道:“在這個薄情的世上,我最不愿意拿你我之間的未來開玩笑。甚至,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你在乎的人。更不用說,那個人是遲暮。”
“你大概不知。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自嘲,鼻尖微微一酸,男兒淚,輕彈落下。
“什么……?”
遲緩歸緊緊攥緊他的衣襟的手,由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微微一抖,一松,自己一個踉蹌,差點倒在了地。
赫連天適時環住了她,卻又被她無情地推開。
只見遲緩歸神色慌亂無比,抹了一把淚,不自然地說道:“你不過是拿這個當借口罷了。誰會信你?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樣?”
“緩歸,你應該能感覺到,這些日子,你在洞中,我對你的好,是超出了對待一個俘虜應該有的好。在那段日子里,我甚至有一種錯覺——你,永永遠遠是我的了。”
“但!我知道,始終,那只是我美好的一個奢望罷了。”
“洞口,遲早會被打開。到時候,我便沒有理由禁錮你。”
“亦,沒有資格,繼續以這般近的距離,去靠近你。”
“就像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又怎樣?”
“我,早在遲暮離去的那一刻。”
“失去了,愛你的資格。”
“不是嗎?”
赫連天苦笑一聲,兩行淚,無聲落下。
濺落在塵埃里,不問歸期。
空氣之中蔓延著滿滿的無奈和永恒的等待,兩人站在風中,落葉,隨風起。
盤旋,飛卷上天,然后,凄然落下。
就像一切,從來都是在原點,沒有走出過一步。
或向前,或向后,從未,有過一絲逗留的痕跡。
風,安慰地拂過遲緩歸的面龐,她低頭,眼中亦是失落一片,帶著痛楚,迎著光芒,她緩緩抬頭,微微無奈一笑,輕聲說道——
“你永遠都還不了我一個遲暮。正如,我永遠都給不了你要的愛情。”
“我們,扯平了。”
“感謝你愛得炙熱而濃烈,但,那對于我來說,卻是無盡的黑暗。”
“只會讓我回想起來,感到,惡心。”
說罷,遲緩歸便將手上赫連天送的一只玉鐲摘下來,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之上!
只聽得“咔擦——”一聲玉碎的脆響,四分五裂的碎玉飛濺向了赫連天的腳邊!
而遲緩歸,則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似一只從來不知道火為何物的飛蛾,明明向往著無限的光明,卻仍然,最終,還是撲向了火。
將自己燒的,體無完膚。
赫連天并不知道,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亦淚如雨下,卻始終倔強地昂著頭,不讓自己流一滴關于他的淚。
他不知,在這場角逐之中,輸得最徹底的,并不是他赫連錚。
而是,她,遲緩歸。
因為。
——她,也心動了。
風,吹過赫連天的衣袂,他緩緩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撿起了碎玉,卻不小心,“嗞——”的一下被割裂了個口子,鮮血染上了碎玉的缺口!
他竟沒有一絲感覺疼痛,反而是忙掏出了巾帕,小心翼翼將血漬擦去,然后盡數將所有的碎玉包裹在了巾帕之中,又貼身放在了胸口。
他緩緩望著一個方向出神,輕聲說道:“娘,我找到我心愛的女孩了。可是,我們,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