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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疑心暗鬼

  大漢太原城,王府。

  五王爺劉鋆自從失了生擒大周永安長公主這一千載難逢的立功機會,便被大漢皇帝責罰幽閉于府中不能出門。

  這一日,劉鋆正在小憩,由一位庶妃許氏在一旁侍候著。

  王府管事有事回稟,不得不在門口靜候。

  許氏:“王爺醒了?”

  劉鋆鼻子里“嗯”了一聲,說道:“午間多飲了幾杯,不想卻這般昏沉。”

  許氏:“王爺平時日理萬機,如今難得清閑,正是好生休養的大好時機。只是方才聽管事說,午間王府門外來了個算命先生,一直不肯走。底下的人先是用趕的,后來還使了點銀子讓他速速離去。可他口中念念有詞,只道是王爺走了背字,他有法化解,求王爺賜見呢。”

  劉鋆道:“本王養的人難道都是吃干飯的不成?這點小事還要稟報上來討打嗎?多帶幾個人叉出去就罷了。”

  許氏道:“底下的人何嘗不知?只是據說那人有些無賴,身形又極靈活,十幾個人都無法近身,反而被耍得團團轉。京城鬧市,王府門庭,管事怕張揚出去不太好看,便把他請到門房里了。”

  劉鋆道:“多此一舉!還有人敢在本王府外鬧事?尋思著本王失勢便可以肆意作踐了么?叫他們把人給綁了,交給府衙。”

  說話間,許氏已侍候著劉鋆更衣完畢,說道:“是,王爺。”

  劉鋆突然抓住許氏正替他撫平長袍細紋的手,驚道:“管事何在?”

  許氏吃了一驚,說道:“王爺抓得臣妾好痛!管事,管事還在外面等著王爺的訓示呢。”

  劉鋆送了許氏的手,邊走邊道:“險些壞了大事!”

  三步并作兩步,便到了外屋。

  管事的一聲“王爺”還未來得及發出來,便被劉鋆揪住了脖領。

  “那人可說了些什么?”

  “那人,那人說什么大拜賢王,心折殊深。還有,周游羨才,屢屢懷慕。小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劉鋆冷汗驟下,說道:“大……不好!快,速將此人帶到書房,切記只說本王醒來聽說此事便請他前去卜一卦。”

  管事領命下去了。

  少頃,五王爺書房內。

  劉鋆屏退左右,關好門窗,對來者作揖道:“尹大人,別來無恙!”

  原來那算命先生不是別人,正是大周皇帝的家臣尹天樞。他雖然無甚實權,只掛著幾個虛銜,平日極少露面,頗為神秘,但是朝野內外無人不知他最受柴琮的信任的人之一,無數人想要結交而不可得。

  尹天樞道:“見過王爺。事急從權,只得喬裝改扮冒險上門,打擾王爺清修了。”

  劉鋆道:“尹大人,您是最知道奴才的。奴才忠心侍主,絕無二話,何談打擾二字?此番您冒險進城入府,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永安長公主已經安然脫險,想必皇上早早便該接到了飛鴿傳書才是。”

  尹天樞道:“皇上說,永安長公主這件事,你做得好。”

  劉鋆喜不自勝,說道:“奴才為大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尹天樞:“皇上國事繁忙,知道長公主已經脫險便啟程回京,但是走到一半,卻將我留了下來,讓我喬裝改扮秘密潛入太原府,與王爺見一面。”

  劉鋆道:“可是奴才哪里做得不盡如圣意?”

  尹天樞道:“王爺不必緊張,皇上對王爺還是贊許有加的。只是有些話不便傳書,因此便遣我走這一趟。”

  劉鋆道:“請尹大人示下。”

  尹天樞道:“皇上是想知道王爺信中所提到的玲瓏山莊莊主溫蒼,是否真能為大周所用?”

  劉鋆道:“玲瓏山遭逢變故,又被朝廷因長公主之事派兵清剿,這溫蒼如今已是家破人亡,又對大漢恨之入骨,一定可以為大周所用。”

  尹天樞道:“皇上也未曾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玲瓏山莊竟然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

  劉鋆道:“可是玲瓏山有一世外高人,此次營救長公主也出力頗多,她與溫老莊主有些淵源,將十數年參悟所得皆贈與溫蒼。想來日后溫蒼的修為必然不在庾駙馬之下。”

  尹天樞道:“依你之見,那溫蒼的人品又如何?”

  劉鋆道:“那溫蒼是個難得的忠義之士,為人耿介,大智若愚。但若是單論慧黠,則遠遠不及庾駙馬。”

  尹天樞點點頭,復又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事,便只是我與王爺的閑話而已。不知一路行來長公主與駙馬爺恩愛幾何?”

  劉鋆會意,微微一笑,說道:“不瞞尹大人,奴才沒有別的什么本領,卻是最見慣風月。據奴才所見,長公主與駙馬爺彼此相待以禮,似兄妹勝過似夫妻。奴才雖然久處漢地,但也聽說過庾家公子的大名,難道民間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尹天樞稍稍佯裝惱怒,說道:“心知便好,切莫宣之于口。”

  劉鋆輕輕施了一禮,微微含笑,說道:“奴才失言了。”

  是夜,邢州城御苑內。

  庾遙輕輕推開房門,闊步走進房內。

  幼薇見他進門,便對侍奉左右的御苑宮女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對庾遙行禮后便都退下了。

  庾遙道:“今日都見了什么人?可還暢快么?”

  幼薇微嗔道:“哪像你那般逍遙自在?與溫蒼日日研習柳前輩留下的武學要義,想來不出幾日又能更上一層樓了。”

  庾遙笑道:“怎么?這小小的邢州城里還有人膽敢惹長公主?怕是活得不耐煩了罷!”

  幼薇嘆道:“倒是無人敢惹,只是黎將軍、邢州的刺史,乃至大名府的府尹都把家眷送來御苑附近暫住,口口聲聲說是要陪伴長公主,服侍長公主。反倒是我每日不得不去陪她們插花品茶,難得自在。”

  庾遙道:“那是自然,永安自從先皇建立大周,便是舉國上下唯一的公主,身份最為尊貴。如今這些人眼見當今皇上為了永安不惜千里迢迢從汴京到邢州來,更是差一點就御駕親征與大漢大動干戈,便知永安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怎么可能放過這樣難得的討好機會?”

  庾遙走到茶案邊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繼續說道:“這邢州刺史董宣也是出身世族,家中老母在汴梁幽居養病,他卻外放邢州,母子分離多年,因此一心想要調回京畿。大名府的府尹復姓鐘離,乃是大漢舊臣,先皇建立大周時便歸降了,本想著封侯拜相,但是一直未得重用,心中難免著急。這些人都有求于你,你平日要仔細應酬才是。”

  幼薇道:“與這些人周旋著實費神。董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年紀大些的叫玉喬,煙視媚行,真真兒一個大美人兒,那年紀小些的叫玉沁,還只是個幼女。鐘離夫人只有一個女兒,閨名遷兒,倒是亭亭玉立,清純可人。黎將軍與夫人膝下只有三個兒子,并無女兒,因此每每黎夫人總是獨自前來。奇的是鐘離遷兒并不與年紀相近的玉喬親近,反而與玉沁交好。”

  庾遙道:“此事我說與你聽,想必你會覺得有些稀奇。那董玉喬并非親生。董大人為人至孝,為了回京為老母養老送終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夫婦不知道從哪里尋得一個美貌女童,便養在身邊,對外說是女兒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做得是以色侍人,打點關節的勾當。”

  幼薇大驚:“竟有此等事?”

  庾遙點點頭,繼續說道:“想來那鐘離遷兒自詡名門閨秀,自然是不屑與董玉喬親近。”

  幼薇道:“可如今董刺史讓玉喬前來,卻是為何?永安是公主,又不是王爺,這美人計可不管用。”

  庾遙笑道:“美人兒誰不喜歡,除了你我,不是還有溫蒼呢么?”

  幼薇道:“你是說,他們有意……”

  庾遙道:“絕對有可能。玲瓏山一役,誰都看得出來咱們二人已視溫蒼為摯友,他日后如果愿為大周效力,前途不可限量。”

  幼薇心中一動,面上驟然變色,由此已被庾遙看出端倪。

  庾遙笑道:“不過即便他們有此意,想來也不會那樣容易,溫蒼是何人?江湖上有名的青年才俊。玲瓏山莊我們又不是不曾去過,美貌多情的丫鬟仆婦還少么?從小在那樣的美人堆里長大,他又豈會看上董玉喬這樣的庸脂俗粉。”

  幼薇稍稍寬了心,小聲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只是玲瓏山莊里的丫鬟一則有人管束,最懂規矩,不會輕易僭越,要是有人生了狐媚的歪心思,只怕要被打死;二則你我在玲瓏山莊那些日子也不曾見過這樣的絕色女子。”
庾遙抬眼看了看她,說道:“溫蒼近幾日只一心研習柳前輩留下的心法口訣,晚上也只睡三四個時辰便便早早起來練功,我看他除了習武并沒什么別的心思。”

  幼薇道:“他平日里待人至誠,我們也算受過他的恩惠,希望他早日走出喪親之痛,將家傳武學發揚光大。”

  庾遙道:“這些日子我在旁同他一齊研習,發現他其實天資過人,只是因為從小不得父母愛護,走不過心里的坎,因而長久以來不能頓悟出塵。此番變故雖然于他固然是天崩地裂、粉身碎骨的劫難,但是長遠看來,若能痛定思痛,覺醒重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庾遙正說著卻發現幼薇在自顧自地發怔,于是便輕咳了兩聲,幼薇聽見咳嗽聲方才回過神來。

  庾遙收盡了笑容,換出一副同情的臉色來,低聲說道:“你如今是永安長公主,即便被皇上指配給我為妻之事可以不在意,也別忘了皇上對永安綿延多年的情愫。若有朝一日,我們尋得玲瓏骰子,你也是要回故鄉的。切記,切記。”

  幼薇未再言語,便歇下了。

  可惜,幽情動,暗恨生,最是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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