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虞翻這是瘋了嗎?
哦他跟當年寫《周說》的虞初都姓虞,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也不是很意外的事。
滿寵對劉禪搞出來的這些東西毫無興趣,畢竟這玩意不僅是小道,而且是孔圣人開始就鄙夷的末道,對君子的休養有損。
(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至遠恐泥)
武帝時的黃車使者虞初弄了一本《周說》也被主流嗤之以鼻,根本不會有人幫他傳抄,也被世族集中批判,之后更被集中付之一炬,沒有幾本留存。
這玩意也就是小范圍玩鬧一下,虞翻不僅不批判,居然還一本正經地作注疏認真傳抄,還指望能學成學派,做夢去吧!
不過……這年頭書籍確實難得,滿寵雖然對此書不屑一顧,卻也不肯輕易放棄。
他把虞翻注疏潤色的篇章拿到眼前仔細閱讀,見那故事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所謂斗宗、斗尊配合魂殿追殺主角家族,
初時心中還當做笑話,可看得久了,心中卻莫名起了一股火氣。
好家伙,這狗眼看人低的狗東西!
他咬牙切齒地捏緊拳頭,簡直想沖進故事里那那個宗主抓出來抽筋扒皮。
冷靜下來,滿寵心道自己也是飽學儒士,怎么能被書中的內容牽著走,
不過虞翻抄錄的內容太少,明顯這宏大的世界還沒展開,又讓滿寵頗為期待主角得了奇遇之后又該如何施為。
“世子后面的內容還沒說,若是伯寧有空,也做做注疏便是。”
我做個屁!
不過……
滿寵心道這故事居然是劉禪現編,倒是也頗為不易。
雖然只是玩鬧,但小小年紀能編出這樣宏大的篇章也真是恐怖如斯。
啊呸,我怎么也會說這種話了?
滿寵被俘之后一直在關羽身邊,對劉禪的種種神跡也是將信將疑。
他看到這張雪白的A4紙之后開始多了幾分。
他不肯放棄自己對圣人教訓的堅持,抄便抄,和虞翻一樣注疏他是萬萬做不出,
無聊之下,他開始復盤劉禪守衛油江口的作戰,
看完劉禪整場大戰的精妙謀劃,他心中又多了幾分感慨。
思考良久,他找到于禁,誠懇地承認了自己之前的錯誤。
劉禪這用兵,實在是恐怖如斯,
別說是于禁,就算是魏王親自領兵,估計也不是對手。
呸,我怎么老說恐怖如斯這個詞,不會是中毒了吧?
于禁之前的地位遠高過滿寵,
他很久沒有裝逼的機會,這會兒滿寵道歉,他總算找到機會,悠悠地道:
“世子屢屢料敵先機,用兵匪夷所思,
這突襲夏口、突襲巴丘兩戰打得精彩絕倫,
孫權手下這么多名將謀士,還不是被世子輕易擊敗。
當時世子就在樊城,那水攻之法更是世子親自謀劃,
就算我等有天大的本事,也必敗無疑。”
“伯寧啊,我勸你好自為之,用不了多久,這大漢天下就要盡歸世子之手了。”
滿寵對于禁的節操非常無語。
好好一個人,怎么被俘沒多久就成了這樣?
我滿寵就算被逼投降,也絕對做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
他氣呼呼地回屋繼續抄書,心中卻陡然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
劉禪心機似海,處事每每出人意料。
他讓虞翻百忙之中弄這種小道……
說不定有別的謀劃。
他總不會認為這玩意真能成為主流,擠掉經義學文成為正說吧。
沒道理啊,那些世家豪族是靠著經義傍身,誰肯替他傳抄這種東西?
但瞧不起劉禪的吳軍已經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滿寵可不敢大意。
他一邊把劉禪口述的文字潤色后謄抄,一邊凝神苦思,不禁有些癡了。
劉禪在江陵該吃吃該喝喝,不知不覺體重又增長了幾分,
他苦惱地尋找無痛減肥手段時,孫權治下現在卻是一片蕭索。
赤壁之戰后,孫權軍一直處于上升態勢,
那時候孫權軍士氣高昂,江北江南兩派配合默契,
外能攻克重鎮,內能鎮服山越,不斷開疆拓土,頗有幾分強盛氣象。
甚至在第二次合肥之戰前的幾個月,他們還能逼迫劉備在湘水劃界,徹底解決后顧之憂。
那時候曹操遠征張魯,合肥非常空虛,孫權集中了舉國的兵力以泰山壓頂之勢進攻合肥。
他甚至幻想著,攻破合肥之后北上攻破壽春,連許昌都會被自己輕易打下來,
如果進展順利,說不定還有順著黃河進攻鄴城的機會。
但這個夢想,在合肥城下被輕易踏地粉碎,
他主力大軍被張遼打的丟盔棄甲的故事,也必將成為歷史的笑談,千古傳誦。
之后,曹操為了報復,再次南下進攻,奪下了孫權手上的要地居巢,讓孫權的夢想徹底破滅。
這次荊州之戰,本應該是他的重拾榮光,為自己鞏固江東統治奠定基礎的大戰。
他精心謀劃兩年,準備非常充足,種種借口都找好,
可萬萬沒想到,此次出擊非但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土地,還丟了從周公瑾時代開始就一直在自己手上的要地巴丘、陸口,他的主力部隊也遭到滅頂之災。
時疫、斷糧。
長沙郡也被迫成了從劉禪手上借來的土地。
更讓孫權感到恐慌的是,夏口、臨湘等地的山越都得到了大量的武器和糧草,
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山越吳軍也紛紛叛逃回到山中,準備和曾經的同袍兄弟聯手與孫權繼續展開戰斗。
更別說這次損失的全都是來自于江北的猛將,
而孫權的兄弟中,孫賁被俘叛變、孫皎重病不起、孫桓身負重傷難以統兵。
現在,孫權的統治基礎已經開始遭到動搖。
建安二十四年年底,丹陽山越出山為亂,各吳地世族紛紛作壁上觀,還要靠張昭率軍阻擋。
也是年底,步騭的交州兵因水土不服出現死傷,進而出現嘩變,步騭拼了性命才勉強鎮服。
而徹底激怒孫權的事還在后面。
元日,趁著新年拜見孫權的機會,孫權曾經的主簿、剛剛被孫權調入朝中擔任參軍校尉的吳郡名士吾粲向孫權提議,說現在這么多孫家的兄弟兒郎遭受損害,孫權應該多給自己的親人一點權力,讓他們給孫權分憂。
吾粲認為,反正現在孫權已經是南昌侯,不如以孫策之子孫紹為吳侯,以加強孫權的力量。
這個主意看起來真是為孫權著想,可孫權是什么人,
他立刻從中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吳侯。
曹魏和劉備都把自己一方稱為東吳。
吳侯給了孫紹,誰才是東吳的主人就說不定了。
吾粲出身并不太高,但他一直名聲極好,甚至跟他同郡人陸遜一樣聲名不錯,頗有人望。
而陸遜……
現在孫權已經聽諸葛瑾和步騭說起了陸遜的種種古怪之事,
雖然諸葛瑾說完后猶豫地表示,陸遜之事有可能是劉禪故意下套,孫權也當眾表示不會中劉禪的離間計。
但這根刺,終究是狠狠扎在了孫權的心中。
想想陸遜在此戰中的發揮確實古怪,就是其他事還能用劉禪用兵如神解釋,
可劉禪是怎么在戰前就知道陸遜這個名字總不會這么巧吧 一股寒意籠罩孫權全身。
“呂壹!”孫權顫抖著聲音高聲喝道。
一個陰沉的人影緩緩趨步走上臺前,道:
“奴婢參見至尊。”
呂壹有官身,又不是孫權的奴仆,本不應該這樣稱呼自己。
但他在孫權面前一直表現出如此態度,
讓孫權對他鄙夷之余卻多了幾分依仗。
“你怎么看吾孔休之事?”
呂壹陰測測地道:
“這是那些江東人故作此姿態,試探至尊。”
孫權緊緊地捏緊拳頭,恨聲道:
“孤平素待這些人不薄,沒想到此番遭受大難,國家不寧,
這些人居然聯手反我……真是狼子野心,不可饒恕!”
江東的世族和孫權互相聯姻,在利益上有共同點。
但孫權強勢,他們沒法占據主導,
若是能扶持起弱小的孫紹,那東吳真是任由他們把持了。
這是孫權決不能接受得。
“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這種大事,孫權居然跟呂壹商量,這讓呂壹歡喜非常。
他又不是什么智謀之士,自然想不出什么正大光明的主意。
沉思許久,呂壹才道:
“吳郡四姓顧陸朱張同氣連枝,已經難以應付,
這些人雖然互為表里,可其他江東人卻未必愿意做他們門下走犬。”
“既然他們想以紹公子為吳侯,至尊不妨順水推舟應了,然后再用些手段。
我看,大公子頗有孝心,不如……”
“大膽!”
呂壹是孫權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一開口,孫權就知道他想說什么。
“混賬東西,這種話都敢說,爾不要命了嗎?”
呂壹見孫權雖然憤怒,可卻沒有大聲呵斥,心中一喜。
他梗著脖子,故作姿態,誠懇地道:
“奴婢愚見,還請至尊三思了。
若能為至尊扳倒四姓,奴婢萬死不辭啊。”
纏綿病榻許久的呂蒙將養一番,總算漸漸恢復了一點生機。
之前他曾悠悠轉醒,聽說孫權以陸議為陸口都督,大軍出兵攻打劉禪的時候,又是一口鮮血急噴出來,再次昏死過去。
陸議,這可是呂蒙認為的最大嫌疑對象。
孫權用他,只怕是兇多吉少。
半睡半醒了不知多久,呂蒙再次轉醒,他剛剛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抓緊給孫權寫信,讓他提防陸議。
可仆役滿臉悲痛的告訴呂蒙,一切都已經晚了。
陸議在戰時改名為陸遜,
而吳軍兩路進攻,一路在油江口城下被劉禪打的損兵折將,
另一路孫權親自率領的大軍被曹軍暗算,幾乎全軍覆沒,還要靠劉禪馳援才能逃出來。
現在吳軍遭受了史無前例的巨大創傷,劉禪甚至趁火打劫,奪走了陸口和巴丘兩座重鎮,而冬日時疫和饑荒也不知道要給全軍造成多大的傷亡。
呂蒙聞言,久久說不出半句話。
他迷茫地坐在榻上,許久,才沙啞著嗓音道:
“抬我,去,去見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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