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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眾將本來士氣高昂,都氣勢洶洶要求攻打建業,
可突然聽說要退兵,眾人都一臉懵逼,還以為常將軍在開玩笑。
可徐州刺史顏盛厚著臉皮出來宣布說此事是朝廷下令,不得不發,常將軍也是無奈,魏軍軍營中頓時炸鍋。
開玩笑,
開什么玩笑?
“使君,莫不是說笑啊!
我軍一路連戰連勝,常將軍說建業旦夕可破,為什么要跑啊!”
“是啊,我軍已經跨過長江,吳狗就算有千萬人也打不過我們,我們為什么要走啊!”
“下邳王呢!下邳王呢!
下邳王之前不是說攻破建業給我等一人發一個女子嗎?
倒是出來啊!”
“是啊是啊,倒是出來啊!”
在魏軍普通士兵的眼中,在常將軍的帶領下攻破建業簡直易如反掌。
這些出身北方的魏軍精銳在陸戰中從沒有把吳軍放在眼里(后世東興之戰魏軍都發現吳軍靠近了還在很淡定的喝酒)。
之前跟朱然在野戰中對抗,朱然軍雖然指揮從容淡定,但架不住那些山越兵貪生怕死,
如果猛攻,說不定真的能攻破吳國的國都,
這個誘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放棄的。
“我們要見常將軍,我們要見常將軍!”
“叫下邳王,叫下邳王出來!”
“顏使君!顏使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文將軍出來,文將軍出來啊!”
魏軍的士兵嗷嗷大叫,吆喝著叫人出來給個解釋,辛毗等人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吱聲,倒是文欽拼命想要鉆出去,被曹宇一把按住。
“不能出去!”
文欽天不怕地不怕,若是他出去了,肯定要熱的天下大亂,曹宇自然要一把把他死死按住。
“為何不能!”文欽梗著脖子道。
“你……你剛才侮辱天子,還要罰你,你還想出去,做夢!”
“大王,我哪里侮辱天子了?”
“你剛才明明說昏君!”
“我又沒說是哪個昏君!我突然笑那桓靈二帝啊!”
曹宇:……
趁著這個空檔,文欽已經掙脫出來逃到軍營中,大聲呼喊道:
“兒郎們,天子被小人蒙蔽,硬是叫常將軍收軍,現在詔令已經下來了,我們不退就是造反,大家說怎么辦啊!”
什么?!
眾人一開始還都是抱著起哄的心態,現在聽文欽說朝中有內奸陷害常雕,頓時都炸開了鍋。
朝中奸佞陷害忠良是最經久不衰的帶節奏話題,文欽這話以放出來,軍中眾人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軍營周圍的氣溫似乎都升高了幾度。
“居然有奸賊要害常將軍?”
“常將軍乃大魏柱石,為什么還有人不信?”
“常將軍才是國之棟梁,是誰誣陷常將軍,我們要砸爛他的狗頭!”
“常將軍別聽亂命,咱們繼續攻城啊!”
“是啊是啊,我們要見常將軍,我們要見常將軍!”
文欽啊文欽,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鬧事……
曹宇和顏盛都嚇得不敢說話。
他們很想去按住文欽讓他別胡說八道,可一來文欽在軍中的聲望不錯,二來他說的是實話,三來現在大魏已經風雨飄搖,萬一常雕盛怒之下高喊一聲大家反了,殺了鳥皇帝奪了鳥位。
這些跟他一起過江的士兵很有可能高呼“同去同去”。
那樣大魏就徹底完了。
他們戰戰兢兢地把目光投向常雕,見常雕面色如水,緩緩離開軍帳,曹宇在內所有人都嚇得快要崩潰了。
“常將軍……”
常雕蹣跚著從軍帳中緩緩踱出,他的步伐沉悶且堅定,高大的背影讓曹宇抬頭看時心中都陣陣心虛。
大魏實在是虧欠常將軍良多,
那朝中該死的腐儒怎么就不換個人坑,
為什么要迫害僅有的大魏忠良?
曹宇甚至覺得,若是常雕被逼反了,那絕對是大魏的責任,
他身為大魏宗室、下邳王,就算常將軍要殺他,也不算太冤枉。
驕陽似火,常雕緩緩走到軍中眾人面前。
見軍士群情激憤,常雕好久沒修剪的濃密胡須顫抖了幾下,厚厚的嘴唇微微抖動,嘆道:
“諸君這是為何,要陷我常雕于不義嗎?”
“常將軍,咱們反了算了!”文欽狼嚎道,他伸出粗壯的手指,緩緩從那些使者的臉上掠過,獰笑道:
“咱們把這些人都砍了,然后帶著兄弟們先回東莞,進駐山中,現在大魏自顧不暇,根本無暇征剿我等……”
“反了,反了,反了!”
眾軍士齊聲狂呼,吶喊直沖云霄,震得建業城中的朱然都趕緊穿上衣甲登上城樓,看著魏軍營中的場面,這個身經百戰的猛將也是臉色煞白。
“不好,魏狗要攻城了,快,做好戒備!”
常雕聽文欽所說居然跟之前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還以為自己之前的念頭被識破了。
妙啊。
這會兒把曹宇、顏盛和所有的使者都殺了,然后直接奮力向北,割據一方,聽起來倒是挺不錯的啊。
不過……
“胡說什么!”
常雕一個巴掌甩過去,可終究不敢真打文欽(怕文欽這個渾人一下殺了他),他的巴掌停在文欽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側,看著文欽一臉桀驁和不屈,常雕感嘆一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常將軍?!”
文欽慌了,趕緊上前攙扶,
曹宇和顏盛也是心頭一震,趕緊從軍帳中跑出來,七手八腳地去攙扶常雕。
“常將軍,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是啊常將軍,快快起來啊。”
常雕哽咽道:
“我常雕受先帝托孤之重,萬死不足以報,如今國難當頭,常某不能銳身赴難,殺敵報國,反倒在此徘徊,引得天子憂慮,是常某之過,是常某之過啊!”
“各位兄弟,是千錯萬錯都是常某的錯,
常某對江山社稷一片忠心,千萬不可再說造反之事,讓常某背上不義的罵名啊!”
啊啊啊……
悲憤的情緒在魏軍的軍營中四處蔓延,
常雕赤膽忠心如此,還被小人誣陷,
明明馬上就要貢獻敵國國都還背上此等罵名,連三朝老臣辛毗都委屈地直流眼淚,連聲長嗟。
“早聽長文說巨鷹將軍雖然不通文事,可心憂天下,為群臣楷模,所以先帝才以國事相托。
沒想到,沒想到……”
辛毗忍不住抽噎起來,恨恨地一甩袖子,無奈地罵道:
“當年關羽被武帝所獲,千里走單騎逃回劉備身邊,劉備仍以國事相托,關羽也以國士相報。
為什么我大魏就容不下一個常雕,為什么!現在劉備都打到家門口了,為什么就容不下一個常雕!”
常雕下跪求眾人退兵,魏軍士兵也各個下跪還禮,表示愿意聽從常將軍調遣,不管是刀山火海,他們都愿意闖。
文欽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道:
“常將軍一心為國,可若是今日退一步,明日再退一步,又該如何?
大魏現在召回將軍,他日若要割地、和親又該如何?”
“將軍,末將愿隨將軍死戰,生死不避,可將軍如此愚忠,末將看不下去啊!”
愚忠?
你懂個屁啊。
常雕表面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卻早早有了盤算。
好啊。
以前我手下的兵將都是魏軍,現在經過這一鬧,這些人可真的就成了我的死士嫡系。
我手下有這些人,以后想當個大魏純臣一點都不難。
嗯,大魏要完蛋了,我帶著曹宇這樣的宗室重臣投降太子,
為了保全大魏的骨血,這樣一說,是不是很有搞頭?
嗯,太子素來假仁假義,啊呸,仁義當先,肯定不愿意殺這些宗室之人。
我讓曹宇出面把這些宗室都騙在一起一網打盡,然后讓文欽發動亂軍把他們都殺了,就留下幾個少不更事的,最后我再出手解決掉文欽,這豈不是幫太子解決一樁心腹大患。
妙啊,我以前只想著一直躲藏,從沒有想過主動出擊。
這樣還能早早幫太子掃平障礙,光復漢室。
等等,這樣的話……
“兒郎們,跟我一起回洛陽,我們共擊蜀賊,包圍……不是,保衛大魏!”
常雕的話音中微微帶著一分顫抖,眾軍士各個含淚高呼:
“愿為將軍效死,刀山火海,再所不避!”
常雕還不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他徹底失去了回到大漢懷抱的機會,在后世史書中徹底淪為大魏最后的保護神、大漢的最強對手、堅決和大漢頑抗到底的死硬分子。
這個遺憾將一直陪伴他終老,甚至在幾十年后他功成名就,兒孫繞膝時,談起這個改變了他一生的重要抉擇,常雕依然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真的是大漢最忠誠的奴仆,你們為什么就是不信,為什么就是不信啊。
洛陽,徐庶這些日子一直深居簡出,連之前常常一起清談論道的朋友也不見。
大家也知道,他在避嫌。
洛陽城中的大漢純臣不止一個,
但徐庶毫無疑問是最忠誠的那個。
他不娶妻不生子,只有一個健仆幫他收拾家用,靠著大魏朝廷的一點點俸祿和朋友的接濟勉強維持還算過得去的生活。
現在劉備大軍壓境,很快就要打到洛陽城,曹魏當然不愿意放棄這座堅城,一方面準備抵抗,一方面又快進到喜聞樂見的抓內鬼環節。
而抓內鬼的高手劉曄這幾日經常上門拜訪徐庶,兩人相談甚歡,每次劉曄還會留下一些錢、肉接濟徐庶,徐庶也不客氣,還囑咐劉曄下次最好帶點酒一起來。
“元直,我看此獠是盯上你了啊。”
現在唯一還敢跟徐庶聯系的朋友孟建在劉曄走后悄咪咪竄到徐庶府上,憂心忡忡地道: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奉勸你最好還是千萬小心一點。
你雖然學過一點點劍術,可就憑你這點本事,還是左右不了大局。
我等還是靜坐洛陽中,等天子北上便是。”
徐庶緩緩頷首,微笑著回應老友的關心:
“放心吧,我不會做這等蠢事。
我徐庶也沒有這個本事啊。”
“知道就好。”孟建嘆了口氣,“等大漢興復,我給你說一門親事,
汝也該娶妻生子,告慰老夫人在天之靈了。”
徐庶苦笑道:
“好啊,不過我挑剔的很,到時候公威……”
“好好好,好說好說,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他狠狠捏了捏徐庶的胳膊,瞪大眼睛道:
“說好了,絕不可隨意妄為。
孔明才能勝你我百倍,不需要你我在操心什么。”
徐庶緩緩頷首,微笑著送走孟建。
而徐庶身后,仆役打扮的韓虓默默探出身來,沉聲道:
“徐公,我覺得孟公所言不錯。
公為何如此執著那件東西?”
徐庶嘿了一聲,長嘆道:
“因為我沒本事,能為大漢做的,也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