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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禪目前推行的種種政策盡可能緩和與世族的關系,但陳群父子很明智地認識到,他推行的科學和剛剛挖出來的幾種新理論都是在斷絕中原世族的根基。
尤其是考試制度,
這是潁川陳家斷不能接受的。
九品官人法的設計就是要通過家世和品行的甄別,把沒有家世品行的人盡量排除在朝堂之外,按照陳群的設計理念,把握朝堂的應該是一群品行高潔的儒士,那些有能力但是沒有家世和品行的人可以給這些高潔的儒士做仆從,沐浴教化,再過個百年的時間也有機會位列朝堂。
通過這種良性的運行,最終讓所有朝臣都成為名門出身的正經君子,徹底杜絕吳質這種寒門出身的奸邪小人危害朝堂的現象。
可惜了,
如果再有幾年的時間,九品官人法將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再有百年,九品官人法將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時代。
可這一切都被劉備父子生生踐踏了!
可惡!
可惡!
劉備父子手下的寒門極多,而且各個位居高位,關羽囂張,張飛暴虐,丁奉狡猾,石苞好色,王平粗鄙……
這些人要是都能位列朝堂,陳泰不敢想象以后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與其受到這些人的折辱,還不如拼了。
如果留在這,后世眾人受到劉備子孫壓迫時誰能想到天下還有九品官人法。
帶著這些鮮卑人去北國,
留下大魏的基業,我還有機會重新讓九品官人法現于人間,盡管那些地方還極其荒蠻,甚至沒什么人煙,但如果能在那邊扎根,數百年后,一定能在那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擴大影響,若有機會,甚至還能圖謀土地上那個被稱為羅馬的強大國家。
九品官人法只要不死,終有一日我們創造出一個更加強大的大魏,就算不再次南下與大漢爭天下,也能讓日后的大漢百姓看看,我們創造的國家是如何的豐饒富強!
張特驚奇地看著陳泰臉頰微紅,眼紅似乎透出一團火,也不知道他到底腦補出了什么東西。
陳家這樣的潁川世族居然愿意放棄自己的土地和安穩的生活,這說出去誰敢相信啊。
“就此決定,子產,咱們一起北進,就是不知道,還有誰與我等同行?”
“哼哼,放心,咱們的人還不少,
大魏宗族有不少人已經準備放棄偽帝,這次大將軍曹宇和雍丘王曹植都站在我們這邊。”
“這一次,不能再聽曹叡和那些奸臣們的吩咐了。”
張特自信滿滿,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掉進了一個陷阱之中。
洛陽的曹叡接到澠池傳來的消息時,心里已經沒有太多的波瀾。
不出意外,又是一場大敗,
曹仁和鮮卑的聯軍接近十萬,卻在一日之內被打的土崩瓦解,兵敗如山倒。
軻比能和曹泰撤退,田豫不知所蹤,
只有曹仁不愿接受戰敗的命運,在全軍大敗時不顧陳矯的懇求堅持作戰,最后寡不敵眾,被漢軍亂箭射死。
據逃回來報訊的士兵說,戰到最后一刻,曹仁的鐵甲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他不顧全身的劇痛和不斷流淌的鮮血,揮動鐵戟呵斥劉禪來跟他決斗,
他高大的身體在緩緩落下的夕陽中宛如一座巨像,讓漢軍眾將一時都不敢靠近。
如果曹仁挑戰的是劉備,劉備應該會愿意送這個老相識一程。
可他挑戰的是不會什么高明武藝的劉禪,沒有人認為劉禪會愿意出戰,
護衛劉禪的韓龍捏著手上的長劍,申請以劉禪的名義取下曹仁的首級。
可劉禪搖了搖頭。
他在韓龍的護衛下緩緩接近,看著渾身是血,不斷喘著粗氣的曹仁,竟緩緩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把鐵戟,在手上輕輕掂了掂,朝曹仁微微一笑。
“曹子孝,你是不是覺得你如英雄一般?”
曹仁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可劉禪的話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拼盡最后的力氣拿起手上的鐵戟,瞪著眼前的這個少年,喃喃地道:
“你是劉阿斗?”
曹仁上次在戰場上見到劉禪的時候還是在五年前的樊城城外。
那時候的劉禪是個矮胖圓潤的少年,在一群狗腿的拱衛下顯得頗為可笑。
五年過去,劉禪身高猛漲,已經頗為高大,常年的軍旅生活讓他身材勻稱結實,充滿了力量,讓曹仁居然不由自主生出一絲恐懼。
劉禪見曹仁形單影只,身邊的護衛要么戰死,要么跑個精光,自己只要上前一下刺過去,就能結果這個曹魏大司馬的性命,留下陣斬猛將曹仁的美名。
可劉禪只是緩緩地道:
“孤剛剛領軍的時候,就聽說過足下屠宛城之事。
當時宛城侯音手下拼命逃出來,不少人逃到襄陽,訴說足下暴虐無形,貪鄙兇蠻之狀。
當時孤便想過,若是戰陣之上有機會取下足下的人頭,孤一定要大步向前,為宛城的百姓報仇。
就在適才不久,孤也想親自拔刀送足下一程,可看足下眾叛親離的模樣,孤突然打消了這個念頭。”
“汝當年連自己的城都屠,自己治下的百姓都殺,
現在遭逢大難,孤立無援,是你罪有應得。
若是張文遠這般英雄求死,孤自然成全,若是你……
你還不配讓孤動手!”
曹仁是曹叡祖父輩里最后的英雄,
他拼盡全力,最后只求能壯烈地一死,
可劉禪拒絕了他的要求,漢軍眾將甚至讓開一條路,全然不管身負重傷的曹仁,只投來一道道鄙夷、嘲弄的目光,任由這個猛將緩緩流進最后一滴血,屈辱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生息。
劉禪同意陳矯收殮了曹仁的尸首,之后毫不停留,誓師東征,要一口氣徹底打垮曹魏,不給他們最后一點茍延殘喘的機會。
曹叡心中感慨,
他也知道,洛陽待不下去了。
不止是洛陽,
這次劉備北進,已經昭告天下,一定要收復大漢故土,徹底消滅偽朝,并且將偽朝創立以來的種種弊政,重新讓大漢成為蒸蒸日上的天下共主。
洛陽已經開始出現有人棄官逃跑,
等大漢兵臨城下,一定會有更多人逃跑甚至直接投降,
曹叡長嘆一聲,知道自己該出發了。
“子揚,洛陽諸事,就交給你了。”
空蕩蕩的大殿上,曹叡的聲音有些無力。
他知道自己要是走了,洛陽眾人將一片大亂,愿意在這里堅持作戰的寥寥無幾,而留下的人也只是做垂死掙扎。
劉曄并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緩緩行禮,正色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為陛下爭取最少一年的時間。”
曹叡微微頷首,心中頗為感慨。
最后時刻,大魏的守護者居然是這個漢室宗親,這讓曹叡非常感謝。
劉曄對洛陽保衛戰謀劃許久,準備好了一種非常缺德的戰術,就算劉備能拿下洛陽,也需要花費一年的時間才能再去追趕曹叡。
到時候曹叡早就帶著宗室一起北上遠逃,只是那時候劉曄一定已經死了,這對君臣這次……也算永別了。
“子揚為何愿意為大魏做這種事?”
劉曄的后手一旦施展,一定會被青史牢記,臭名永載史冊,
他明明可以直接投降劉備,以他的身份足以換取家人一世平安,甚至還有重新得到重用的機會。
但劉曄還是選擇為大魏做最后一搏。
“臣受武皇帝厚恩,萬死難報,蜀軍猖獗,臣不能破敵報國,也只能拼死一搏,還望陛下一切珍重了。”
劉曄當然不只是回報曹操當年的信任,
除了這個,劉曄更不愿忍受劉備坐上這天下之主的位置。
西漢的宗室在劉秀推翻王莽的過程中還是發揮了一定的貢獻,比如真定王劉楊麾下有大軍十萬,就這還直接倒向劉秀,聽從劉秀指揮,將自己外甥女嫁給劉秀一起征戰天下。
就憑這個,劉秀也不能把已經超出五服之外的親戚認下,不過絕大多數還是降王為侯,表示親戚可以認,吃白飯還分我們家人的王位就想多了。
劉備在建立大漢的過程中就壓根沒有得到過東漢宗室的幫助。
這些人不僅一開始就沒有幫助劉備的念頭,反而都投注在曹操身邊,在曹魏代漢的過程中絲毫沒有表現出抵抗意志,讓曹魏在法理上也很快接過了大漢的傳承。
等劉備恢復天下,說不定直接以謀反的罪名安排了這些親戚。
就算劉備多少念及祖宗的情分和劉協的照顧,劉曄也不愿意看到一個織席販履之人坐在了天下至尊的位置。
大漢當年的形勢有多危急不用多說,
劉備在長坂坡上被打的抱頭鼠竄,部隊星散,麾下的兵馬還比不過當時的劉璋。
當時的劉備慘地不能再慘。
大多數的漢室宗親都慶幸自己早早投降了曹操,而不是像劉備一樣從小就喜歡吹牛,一個織席販履之人居然在少年時就想乘坐大車,坐天下的主人。
我們都投降了,為什么只有你還在堅持反抗,你簡直愚蠢啊。
甚至,當時曹操手下大多數人都不太明白,為什么曹操要把劉備視為自己生平最大的敵人,一定要拼盡全力將其除掉。
后來的故事證明了曹操的睿智和英明,也見證了其他漢室宗親的短視和愚昧。
現在劉備即將進駐洛陽,劉曄無論如何也不愿接受這個事實。
這天下寧可給外人也不能給你……
給了你,我們該如何自處?
我已經準備好了極其強大的手段,如果你劉禪真的是天明之主,就抓緊來試試吧。
“都交給子揚了,朕無以為報……”
曹叡緩緩起身,竟然向劉曄行禮,
劉曄哽咽道:
“陛下何必如此,
這一路艱險非常,有勞陛下多多保重才是。”
說完這些,劉曄還是忍不住道:
“陛下,常雕不可信任,一定要仔細小心,千萬不要讓其接近陛下,一面有性命之憂。”
曹叡苦笑道:
“這個……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