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下,張遼率領八百銳士突擊吳軍萬眾,
張牙舞爪的吳軍在張遼強大的武力面前魂飛魄散,甘寧、蔣欽、呂蒙、徐盛、潘璋在張遼強大的武藝面前頃刻崩潰,各個落荒而逃,沒有一個人是張遼一合之敵。
那時候張遼已經感覺自己站上了天下的頂點。
但每每夢回,想起當年斬顏良的驚天一刀,張遼還是陣陣發寒,怎么也想不出面對這招該如何抵抗。
直到這一次……
關羽老了。
他已經遠遠不復當年之勇,張遼明顯感覺到他的出手慢,力氣虛弱,印象中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全然不見,這讓他微微有些失望。
雖然看不清他藏在墨鏡后面的眼神,但張遼感覺,關羽現在應該也很失望。
云長老了,
這次我來送你一程!
夏侯尚見張遼和關羽格斗,還想上去支援,
可見張遼居然壓住了關羽,他心中頓時大喜,指揮魏軍去跟其他漢軍激斗。
關羽手下的馮習、廖化也都紛紛上岸,頂著魏軍的箭雨,擦著河灘的細沙,向河灘兩側的魏軍發動猛攻。
但他們下意識的避開了關羽和張遼的格斗。
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漢軍和魏軍絞殺在一起亂斗不止,可眾人都下意識的讓開了一塊土地給兩個老人展開較量。
如果劉禪的攝像機在此,一定會紀錄到一場極其恐怖的碰撞。
關羽和張遼各自施展平生所學,
他們都暫時忘記了傷痛和老邁,刀戟對抗你來我往,雙方斗得愈發慘烈。
白發飄飄的二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各自將軍的身份,單純回到了當年白馬之戰前雙發討教武藝,互比高低的那段歲月。
比關羽小八歲的張遼當年勤學苦練,總想著有朝一日能超過關羽。
而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云長,我今日便要你死在這里!”
關羽自從新野擊敗曹洪之后一直身體不好,
幾個回合過去,他已經漸漸不是張遼的對手。
這個當年在自己身邊滿臉歆羨的年輕人已經變成了可以跟自己決死一戰的名將,
這讓關羽頗為欣慰。
不錯,文遠。
為兄最后一戰能遇上這樣的對手,平生大快!
“殺!”
漢軍弓弦急響,箭矢如雨,伊水邊的鋼刀閃亮,映地魏軍眾人睜不開眼睛。
夏侯尚一開始還勉強指揮士卒竭力抵抗,
可看著渡過伊水的漢軍越來越多,他也頓時慌了神,只能喃喃地道:
“頂住,頂住啊。”
張飛手持鐵矛立在船頭,
遠處關羽和和張遼的生死格斗他看的清清楚楚,好幾次他想沖入敵陣與二哥并肩廝殺,可思來想去,他還是壓住了胸中的殺意,默默嘆道:
“二哥,保重啊。”
刀戟碰撞的脆響連綿不絕,周圍的魏軍接二連三地倒下去,遠處的魏軍士兵也盡數膽寒,哪里敢對抗漢軍的滾滾洪流。
現在漢軍渡河已成定局,張遼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出身洛陽中軍的魏軍已經盡數潰散,現在還在拼命戰斗的,也只剩下當年跟隨他一起在合肥沖擊孫權數萬大軍的那些勇士。
“噗!”
張遼抓住機會,鐵戟蕩開關羽的鋼刀,鋒利的直刃勾過關羽的胸口,將關羽的征袍猛地撕開一個缺口。
關羽下意識地閃避,墨鏡吧嗒一聲落在地上。
只可惜,關羽的防刺背心非常牢靠,張遼這一擊并沒有在關羽的身上造成什么創傷,反而讓他破綻大露。
關羽奮起長刀,全身上下的傷痛似乎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
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凝聚了他平生所學,已經遠遠超過了二十四年前斬顏良的驚天一刀。
張遼這會兒已經避無可避,
雪亮的刀光照的他睜不開眼睛,
見關羽一刀劈下,張遼心中驚懼,可又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暖意。
奮戰多年,一身傷病,沒有屈辱地死去,這是一個武人的榮幸!
他緩緩閉上雙目,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過了許久,他居然還沒有感覺到預想中的痛苦。
“云長?”
張遼睜開眼睛,見關羽已經收刀。
這個剛才迅捷如風,猛烈如虎,幾乎要將天劈開的猛將這會兒已經緩緩彎下腰,將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墨鏡緩緩撿起來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
“我侄兒阿斗送我的。”關羽炫耀一番,又把墨鏡緩緩戴回去。
“勝負已分,文遠,汝已經稍稍勝過我。
咱們就別打了。”
張遼茫然環視四周,見身邊的魏軍已經倒下大半,最后的勇士背靠背圍成一個圈,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跟漢軍進行著最后的拼殺。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滿是汗珠和血污,
面對漢軍的猛攻,他們都堅持自己的榮耀,進行著最后的戰斗,可面對漢軍咄咄逼人的攻勢,他們的臉上還是終于露出幾分恐懼。
“別打了,”
關羽不只是一個武夫,更是一方統帥,大漢的大司馬。
他長刀入鞘,信手向嚴陣以待的廖化扔過去,又把雙手背在身后,漫不經心地將胸口翻江倒海般的血涌鎮住,嘆道:
“汝手下這么多好男兒,何必盡數死在此處。
攻破洛陽,來日我等一齊卸甲,叫上公明再把酒言歡如何?”
夏侯尚也終于頂不住了。
魏軍到現在在人數上依然不存在太大的劣勢,但之前的幾次大戰全部失敗,魏軍早就沒有戰心,在漢軍剛剛發動攻勢的時候就已經全部崩潰。
夏侯尚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知道自己拼盡全力,報效大魏的時候到了。
不遠處,一個夏侯尚的熟人出現在了戰場上。
拖著鐵矛,一身重甲的張飛昂首挺胸,睥睨天下的雄姿讓魏軍眾將根本不敢抵抗。
夏侯尚深吸一口氣,見遠處的夏侯儒快步奔來,嘆道:
“俊林,我要去會會張飛,
你幫我攻張飛側翼!”
“蛤?”
夏侯楙逃走之后,他手下最后的一萬精兵就交給了夏侯儒指揮。
這次夏侯尚將這一萬精兵作為了最后的希望。
不指望翻盤,他只希望這一萬人能暫時拖慢漢軍進軍的速度,讓城中的太尉早早平息兵變,之后天子再怎么選擇,就不是夏侯尚該選擇的了。
夏侯儒瞪大眼睛,看著遠處已經上岸的張飛,苦笑道:
“阿兄,我等勝不了了。”
“我知道。”夏侯尚煩躁的道,“汝來助我,今日定要跟張飛決一死戰。”
夏侯尚是夏侯儒的從兄,
但兩人的訴求卻有本質的區別。
夏侯尚不想在歷史上留下奸細叛徒的罵名,
可夏侯儒又無所謂,
他的夢想只是活下去,而且在新朝繼續擁有不錯的地位,他告訴自己,這還是對他們夏侯家的保護,自己并沒有做錯。
現在大魏已經無人可用,若是自己不再奮戰,現在洛陽城中的曹魏宗室甚至不一定有逃出去的機會。
為了大魏,他必須拼死一搏,哪怕對手是自己的妹夫張飛,他也決不能……決不能慫。
已經把家人托給臧霸,夏侯尚現在非常亢奮,
他抄起鐵戟,大喝道:
“張飛,可敢與我一戰!”
張飛過河之后一直在尋找目標,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張飛立刻將目光投了過去。
哎,夏侯尚居然沒跑?
張飛笑了。
張飛對自己的夫人很好,連帶著對夫人的這些親戚也還算不錯,上次見了夏侯尚這廝張飛不打不罵,阿斗還拿出方便面好好款待,沒想到他現在還這么囂張。
看來是管教不夠。
張飛冷笑一聲,拖著鐵矛緩緩朝夏侯尚走來。
一邊走,他的步伐一邊慢慢加快。
一開始只是碎步慢行,幾步之后變成大步向前,
再往后,張飛的步伐陡然變快,他一身漆黑的重甲,奔跑時如同一只張牙舞爪的巨熊,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已經讓夏侯尚遍體生寒。
不只是他。
張飛當日一下沖散步度根三萬大軍的重甲兵也都幽靈般跟隨在張飛的身邊,
這些人各個都是一等一的雄壯之士,盡管身披重甲,依舊狂奔如風,數千重甲步兵掠過大地的震撼讓魏軍眾人瑟瑟發抖,紛紛一哄而散。
夏侯尚深吸一口氣,將手上的鐵戟高高舉起,平靜的迎接自己命運的降臨。
可下一瞬,他突然感覺頭頂一陣劇痛,
盡管頭戴鐵盔,還是一陣眩暈,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下用力重擊,這下徹底把夏侯尚砸的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躺倒在地!
“張將軍,張將軍,自己人,自己人啊!”
夏侯儒揮舞著雙手,順勢將還沒有完全昏過去的夏侯尚死死按住,興奮地道:
“我是夏侯儒,我是夏侯儒啊,
咱們去打洛陽,我來帶路!”
張飛本來都奮起全身勇力,想與二哥一樣和強敵痛痛快快的較量一陣,
可見夏侯尚居然被人從后面一下打倒,張飛猛地剎住腳步,差點閃到自己的腰。
見夏侯儒一臉諂笑著看著自己,張飛頓時一陣狐疑。
“夏侯儒是誰?”
“蛤?”
大魏江山最后的保護者一個個地倒下。
洛陽城中的對峙也進入了最后一刻。
司馬懿本以為自己穩穩占據上風,
他發動叛亂,讓洛陽城中的魏軍一片大亂,
而曹叡的死更是讓魏軍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
現在大部分正常的洛陽魏軍都在盼望司馬懿抓緊離開,不要繼續在洛陽盤桓,
他走后,洛陽就會迎來漢軍的拯救,這一切都太平了。
常雕和曹彰的兵少,他們憑什么抵抗,現在曹魏宗族已經徹底失去了翻天的力量,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司馬懿離開,吞下曹叡和劉曄積攢的財物,然后瀟灑北去。
除非……
“子文擋不住仲達,那我呢?”
這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聽得眾人一陣心悸,只見一個身材壯碩,滿頭銀發的中年人正扛著一個身材壯碩高大的老人緩緩走來。
司馬懿眼尖,立刻看出了來人的身份。
“曹文烈?你還活著?”
夕陽下,曹休攙扶著斷了一臂,渾身血污的許褚大步走來。
失血過多的許褚已經昏了過去,可僅存的手臂依然緊緊握著鋼刀,保持著最后搏殺的姿態。
曹休身披鐵甲,身形略有些佝僂,他緩緩走入曹彰軍中,將許褚緩緩放在地上。
曹休身患重病,可曹家眾將星散,現在到了守護曹魏最后尊嚴的時候,這位曹操的族侄還是挺身而出,履行自己的義務。
曹彰不行,還有我。
我若是不行……
我們家人一起上!
曹叡的死已經深深激怒了這個本來只想閉目等死的曹家千里駒,
他給老部下臧霸發信,之后親率家將和洛陽城所有的曹魏宗族,封閉家門,踏著滿街血污,大步迎向司馬懿。
“文烈……”曹彰略帶幾分驚喜,也略帶幾分內疚。
現在,曹仁死,曹洪降,現在能號召所有曹魏宗族一起反抗的,也只剩下曹休了!
在曹休身后,曹宇和曹植并肩而行。
兩人手上都手持長劍,視死如歸。
而之前已經被打散的洛陽魏軍也無聲無息跟在他們的身后,一個個長長的身影在夕陽下格外壓抑。
司馬懿看著越聚越多的曹魏宗族,心中也終于生出了一絲絕望。
他迎上曹休冰冷的目光,寒聲道:
“就這點人?”
曹休壓住胸中的陣陣煩悶,疲憊地哼道:
“不夠?”
“若是我還有后手呢?”
“人在何處?”
司馬懿仰天大笑,厲聲道:
“我知道你們在等誰——
再等曹泰的兵馬?對不對?
我許久之前就已經向軻比能報信,說穿你們詭計,軻比能這會兒已經斬了曹泰的首級,等他趕到洛陽,爾等通通要死!”
司馬懿讓鄧艾想辦法奪取步度根手下鮮卑的方案也不是憑空想出來的,
他之前通過種種蛛絲馬跡調動,已經發現了曹叡的動向。
這個大魏天子和劉曄密謀,準備讓曹仁的長子曹泰暗中與軻比能交好,
趁著軻比能跟漢軍大戰,獲得軻比能的信任,伺機將其斬殺,并將所有罪責推到田豫的身上,再以帶領鮮卑軍撤退為口號率領鮮卑兵北上,作為魏軍的先遣兵去草原扎根。
曹泰并不是最好的執行者,但他宗室現在也沒有幾個可以挑選的人選。
好在田豫可以隨時放棄,而且軻比能居然自愿去挑戰劉禪,當時這一切都在往曹叡預想中最好的方向發展。
若是沒有司馬懿的叛亂,曹魏甚至有機會消化一下群龍無首的鮮卑和匈奴,將他們一起帶去北國,或者直接將他們留在河北繼續惡心大漢。
司馬懿發現這一點后,立刻派人給軻比能通風報信,讓軻比能想辦法殺死曹泰,斷絕曹魏最后的生機。
發現魏軍想要謀害自己,被劉禪打敗后頗為暴怒的軻比能立刻殺死曹泰,并寫信表示愿意和司馬懿聯合。
現在,就是啟用此人的機會。
軻比能雖然被劉禪殺的大敗,但至少還有一半左右的人馬跟隨他逃了回來。
有他們在,這些魏軍不管想什么辦法都全然無用,
只能接受被全部殲滅的事實。
“讓我離開洛陽,我帶鮮卑人一起走,
若是你們還敢阻擋,我這就讓人請鮮卑入城,我看你們還如何抵擋!”
司馬懿的話音微微有些發顫,
他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和大局在握的控制力。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了。
“我再說一遍,
讓路!
不讓路,咱們都要死在這里!”
他憤怒的咆哮著,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常雕。
這個大魏的太尉根本不是什么勇敢者,
這次聽說軻比能站在自己的一邊,應該已經被嚇破了膽。
可司馬懿把目光投向常雕的時候,竟意外看到常雕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聽說曹泰已死,常雕竟緩緩站起身來,那雙眸子如滴血一般,雖然身體不斷發抖,甚至微微搖晃,他還是一字一句怒吼道:
“你再說一遍?
誰死了!”
司馬懿驚訝地看著常雕,曹休握緊手上的鋼刀,艱難地喘息著,緩步朝司馬懿靠近。
常雕怔了怔,聲音陡然拔高,幾乎破音:
“我問你話呢?
啞巴了?
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