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阿里安娜是白色的,寬松的蓬蓬裙,像是一件帶著花邊的時尚浴袍,右手肘撐在桌上,抵著下頜,左手拿起幾張背部有著灰斑的手稿,那幾張紙的的腐朽程度,就像是剛從墳里刨出來。
那是樂譜,萊爾勉強能辨別上面的古式音符。
“斯菲爾德的絕筆樂章,一個過去喜歡描繪死亡的作曲家,他再也不會去歌頌那位烏鴉女士了。”
“很珍貴嗎?”
“在我眼里,是的,雖然他本人對這些棄之如履,但并不妨礙它在我們這些傾聽者心目中的地位。我大概為得到它的欣喜失神了二十分鐘,它會成為我下一場演唱會的壓軸曲目。”
“真是期待啊。”
緊盯稿紙的視線轉移到了這邊。
“地點在彷徨之城的中心大劇院,時間是下一個紅虧月期,你要來嗎?疫醫。”
這里的紅月會在每月十五盈滿,在月初和月末虧缺,也就是大約三四天后的月末,如果納蘭尼亞的吸血鬼調查順利,萊爾說不定能接受她的邀請。
“很抱歉,阿里安娜,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要出一趟遠門,恐怕無法趕上,對此,我深表遺憾。”在我找到在你歌聲中的生存方式之后。
“嗯。”又似惋惜又似客套的回復,阿里安娜再也沒有看向這邊。
“阿里安娜,我見到碧翠絲了,在血腥玫瑰。”既然已經被碧翠絲發覺,倒不如先和阿里安娜知會一下,和威廉的偷渡還不會暴露,掩蓋虛假的最好方式就是說一部分真話。
在“碧翠絲”的字節,阿里安娜的手稿輕微放下,在“血腥玫瑰”的字節,手稿被用力拍在了桌上,至少是超越一般力氣的聲響,親眼看見,可憐的斯菲爾德先生的絕筆手稿上飛出了幾塊碎片,但愿不是有字的部分。
“。。。。。。”
“那不是一個適合你的地方,疫醫,至少不應該是一個為錢執迷的你,該呆的地方。”
“那也是我進去后不久就發現的事,我確實承擔不起那的消費。但是,我想問的是,阿里安娜,我不清楚,關于碧翠絲,你是否知道,你的妹妹是。。。”
“是一個高階吸血鬼,或者說血族?”她將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奢靡之杯水晶燈的耀眼光線,“在我和海倫娜之后,她也走上了自己的路,碧翠絲在居住的城堡里失蹤了,我和姐姐找了她許久,在即將接受殘酷現實的第三天,接受初擁后的碧翠絲回到了我們身邊。”
“她的變化,對于我們對她的牽掛不值一提。”
“即使是人血為食的吸血鬼嗎?”
阿里安娜沉凝了片刻,“疫醫,你的正義感值得傾佩,尤其是在這樣的世界里。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為視線里的每一個人祝福,我的姐妹,對我而言,比其他人重要得多,我不確定,碧翠絲是否傷害過別人,但我愛她,如果真要抉擇,我選擇碧翠絲。”
“在和碧翠絲的記憶里,她是一個好孩子,雖然言語和行為具有一定的爭議,喜歡惡作劇,但她是我的家人。”
“而且,在我的記憶中,碧翠絲并沒有因為嗜血問題傷害過別人,雖然因為其他原因被她迫害的人,可能是個相當大的數目。”
“血族碧翠絲的天賦,是迷醉之血。除了魅力的加持,還有一個作用,碧翠絲可以通過攝取酒精平復饑渴,這也是她在家里最常做的事,她醉酒的樣子也是相當可愛的。”
似乎是一個好消息,那個帶著惡意微笑的女孩,可能真的是吸血鬼中的奇葩。
萊爾走向了安德瑞庭院的傳送陣,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關上房門前,萊爾對著沉靜的阿里安娜說出了最后一句。
“如果,碧翠絲真的在你們背后做了什么,要是她沒有克制住吸血沖動呢。”
阿里安娜從椅子上站起,手臂在腰前交疊。
“我相信她,她從沒讓我們失望過。”
。。。。。。。
“疫醫大人。”葡萄從口袋里探出了頭,今晚的工作可能需要她的協作。
順著傳送門來到彷徨之城。
夜晚是安德瑞的時間,街道上的其他族群減少了許多,確認了手杖和手袋里的裝備,美杜莎和天賦球帶在身上,口袋里還有光蝠葡萄。
“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了,但愿沒什么差錯。”
敲開了面前的雕花大門。
埃切爾先生正在黃昏之憶等待,這里的成員在小聲交談著,隨著萊爾的到來,紛紛獻上了祝福,今晚,是約定的狩獵時間,萊爾要去利維瑟尋找自己的劍舞曼陀羅。
伊瑞恩先生從虛空中拉出一道傳送門,他的手法讓萊爾想起了學者先生,不知道是不是高階施法者都有類似的操作習慣。
埃切爾朝著瑞德先生打起了招呼,“鐵罐頭,你不回去看看嗎?”
“不需要,德瑞雅的統治堅若鐵石。”
“你不去看看你想念的莉娜,她大概還不知道你的近況。瑞德。。。”
“告訴她又能怎么樣?為什么要讓子嗣為我們擔憂,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就不應該再闖入他們的生活。”
“。。。我會幫你問問凱拉,關于德瑞雅的事情。”
“走吧,萊爾,開始狩獵了。”
。。。。。。
從傳送門中走出。
月光從繁密的枝杈透出,在斑雜的草地上犁出一道光痕。
樹,巨大的樹。
交疊的藤蔓纏繞在枝干上,直徑五十平米的巨大主干,將天空遮擋,就像巨大的紅杉木,但枝葉的茂密程度,甚至將光線阻隔,這是一片未曾料想的原始叢林,萊爾發現自己站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腳下是一條山脈,視線的極遠處,一望無際的平原,而面前,則是一片巨大的原始叢林。
斯堪索爾山脈。
埃切爾帶著萊爾深入叢林。
繁密的灌木高達胸口,頭頂的樹陰遮住了月光,僅僅靠著依附在樹干上的發光苔蘚才能勉強照明。
埃切爾拒絕了光蝠葡萄的照明。
他行走在黑夜,熟練地穿行在張牙舞爪的植物里。
即使有埃切爾帶路,萊爾也很難行進,植物太過繁密,僅有稍微倒伏的草葉能引導足跡,鋸齒狀的葉片刮擦著萊爾的黑大衣,和悄無聲息的埃切爾相比,萊爾覺得自己笨得像頭熊。
這種自嘲很快收到了埃切爾的嘲笑。
“利維瑟的熊可比你聰明多了。”
行進密林深處,周圍都是重復的植物,萊爾朝四周望去,沒有任何區別,埃切爾成了他唯一的方向標。
又深入了不知道多久,萊爾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
埃切爾停止了腳步,提出了一個問題。
“對了,萊爾,有一個問題,我忘記問了,這關乎你是否有資格進行接下來的一切,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你會爬樹嗎?”
順著埃切爾的手指,萊爾望向高空。
離地三十米左右的巨木上,十幾個木質的車蓋一樣的巨大建筑架設在主干上,每一個都有球場大小,和周圍的綠色自然融為一體。隱約能看見燈光,照亮漆黑的密林深處。
“利維瑟,叢林之國,樹上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