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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無法記憶的夜晚

  萊爾做了一個夢,翠綠和深藍彼此蠶食的天空下,兩個巨大怪物佇立在他渺小如草芥的身影前。

  海洋里飄蕩的水泡和星空中閃爍的光點同時存在,幽邃的環境中,萊爾不知道自己呼吸的是空氣還是海水。

  深海巨人的身上,藤壺一樣的表面,觸須在其中的空洞里伸展,一步步朝萊爾走近。

  噩兆巨人蹲坐在虛空里,那雙虛空的眼洞中流淌出黑色的惡意,帶著詭譎微笑注視著萊爾。

  不同以往,也許是自己的意志已經足以承受祂們的污穢,萊爾只是平靜地看著那只帶著鉤爪的、表面鑲嵌像眼睛一樣密密麻麻藤壺的觸須,占據自己全部的視線。

  沒有畏懼,或者說,萊爾已經知道了接下來的發展。

  視線不能涉及的遠方,感知朦朧接觸的角落,傳來了晦澀的歌謠,扭曲的圣歌,開始在整個世界回蕩。

  影響著萊爾,影響著兩個巨人。

  “再見。”

  深海巨人收回了幾乎要吞噬萊爾的觸須,那條手臂中出現了像是七鰓鰻一樣的猙獰口器,將咸濕的海風噴涂到萊爾臉上。

  每一次移動,帶動著細沙和淤泥,深海巨人朝著圣歌存在的地方遠去,消失在萊爾的夢里。

  一種安心感出現在萊爾心中,他的視線轉移到另一個巨人身上。

  噩兆巨人的觸須正在摘取掛在夜空的星辰,就像摘取樹上的果子,將被碾碎的光塵灑在漆黑的軀體上。

  “不離開嗎?”

  遠處的圣光逐漸高亢,帶著一種魔力,在邀請所有怪異。

  噩兆巨人的身軀開始顫抖,結合他身上的詭笑,感覺上,像是一個狂笑的人。

  在萊爾的意識中刻下兩個詞,噩兆巨人的身體開始扭曲,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個“洞”,將夢境吞噬。

  萊爾睜開了眼睛。

  一種超越想象的刺疼出現在腦海里,尤其是吸入冰涼的帶著植物苦澀味道的冷風后,那種刺疼變得更加深刻了。

  萊爾從吊床上慢慢撐起,他現在就像一個在經歷暴風雨的甲板上的水手,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這……我怎么了?”

  一份上面飄著碎葉的刺鼻草汁被放在了萊爾面前。

  雷爾夫冰冷的視線里帶著幾分無奈。

  “你昨晚喝醉了,喝點這個醒酒吧。”

  萊爾接過了那碗古怪草汁,聞著那味道,身體里每個細胞都在說拒絕。

  “哇,這什么啊,怎么比藥還難聞。”

  “苦草汁,用來解毒的。”

  萊爾感覺自己刺疼的腦瓜子,驚訝地看著叔叔。

  “難道昨晚有人在我的酒杯里下毒了!但是我憑著自己過人的體質挺了過來?”

  雷爾夫翻了個白眼,搶過碗將那恐怖的液體強行灌到萊爾的喉嚨里。

  “所有人都被下毒了。”

  利威瑟只有果酒,但是為了刺激,他們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酒業。

  鴆酒,也就是毒酒。

  每一杯酒水里都有著刺激身體的微弱毒素,會加強人的飲酒體驗。長期叢林生活的利威瑟人,已經對動植物毒素養成了一定的耐性,所以,一點點摻雜在酒水中的毒液,小毒怡情。

  然而,萊爾還是正常人。

  雷爾夫看著面容痛苦扭曲成一團的萊爾,松了口氣。

  “埃切爾國王疏忽了,我們并不是利威瑟人,所以你中招了。我們不得不在利威瑟多呆幾天,讓他們對你繼續解毒療程。”

  雷爾夫殘念地看著自己的脆弱侄子,似乎把錯怪在了他的瘦弱體質身上。

  萊爾很無語。

  “那為啥你沒事,你也不是利威瑟人啊。”

  雷爾夫拉低了帽檐,雙手抱臂依靠在木樁上,眼睛在陰影中迸射出亮光。

  “因為我是雷爾夫。”

  打斷了萊爾的追問,雷爾夫朝著門外走去。

  “總之你好好休息,我會在利威瑟多待幾天,把你的身體弄好了再回去。”

  雷爾夫,消失在了萊爾視線中。

  萊爾看著放在一旁空蕩蕩的碗,心里再次浮現想死的沖動。

  事情,他大概了解了。

  這絕對不是什么意外,絕對是埃切爾故意的。他騙了雷爾夫,也騙了萊爾。

  埃切爾根本就不是想把雷爾夫灌倒,而是要給雷爾夫下毒!

  他的確成功了,哪怕雷爾夫不知道什么原因抵抗了毒素,但作為陪酒的萊爾也中招了,雷爾夫不得不停留下來照顧萊爾。

  這就是利威瑟游俠之王想出來的策略,下毒。

  好陰險的老不死的。

  萊爾在心里痛斥傷害友軍的埃切爾,但也不得不接受,都是為了雷爾夫叔叔的幸福生活,做侄子的就默默承受吧。

  不擇手段的利威瑟國王,應該肯定能阻止薇爾莉特的婚禮吧。

  萊爾所在的房屋依舊在輕輕搖晃,在草藥的作用下,暈眩感減輕了不少。

  萊爾看著身側的窗戶,因為角度問題,只能看見窗外在風中婆娑的樹影。

  然后一只紅黑相間的爪子就搭在窗臺上,五根修長的白骨指甲像小狗牙一樣咬在木頭里。

  “嘿咻。”

  妮婭的大眼睛出現在窗臺上,發出可愛的語氣詞從窗口擠了進來。

  身軀化成流體連接在萊爾身上,妮婭先是瞄了瞄周圍。

  “雷爾夫,不在,安全。”

  妮婭舉起雙臂,在空中旋轉身體,格柵觸須組成的怪異裙邊在空中劃出一道奇異的弧線。

  “妮婭!登場!”

  萊爾很給面子地鼓了鼓掌,他心里也高興極了,與美食鏖戰一夜的妮婭居然還記得自己,萊爾留下了感動的淚水。

  “萊爾,中毒了?妮婭幫你解除吧。”說罷,妮婭就要變成暗影觸須潛入萊爾的身體內部吞噬毒素。

  “不不不,還是算了。”萊爾阻止了妮婭的行為。為了對雷爾夫隱瞞埃切爾的計劃,不管解不解毒,接下來幾天的苦草汁,萊爾肯定死也要喝,既然如此,那不如保持中毒狀態,免得被敏銳的雷爾夫發現。

  妮婭點了點頭,然后身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震,接著就開始用觸須拍著萊爾的臉頰。

  “妮婭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萊爾!”

  萊爾注意到妮婭一反常態的嚴肅,她胸口那只眼瞼瞇著,留下一道縫隙,姑且認為是嚴肅的樣子吧。

  “什么重要的事?”

  那顆大眼珠子猛地睜開,直直地瞪著萊爾。

  “妮婭忘了。”

  “但是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就是想不起來了!”妮婭的手臂和觸須在空中胡亂揮舞,著急的樣子。

  “好,不著急,妮婭慢慢想。”萊爾安撫著她,讓暴走的妮婭沒有拆下這座樹屋。

  在陽光中,凱拉輕柔的軀體在林間飛蕩。

  她的皮靴落在木板上,沒有聲響,如同落葉。

  她敲開那棟小房子,從堆積如山的鍋碗瓢盆側通過,看著那些廚師。

  “辛苦大家了,照顧萊爾的小怪物一晚上,一定很辛苦吧。”

  利威瑟御用廚師帶著微笑回復了他們的女王。

  “能夠照顧利威瑟拯救者的孩子,是我們的驕傲,凱拉殿下。”

  “那個黑色小怪獸的食量,一開始確實嚇到我們了。”

  “不過,喂食難度其實比想象中簡單呢。”

  “工作一個前半夜,我們還是能應付過來的。”

  凱拉眨了眨眼睛。

  “一個前半夜?”

  “是啊,您不知道嗎,陛下。”

  “那個叫妮婭的小家伙在后半夜跑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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