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的那一刻,敵人的刺刀,已經扎入了指導員的肩膀,這還得說是他的戰斗意識起到了作用,第一時間躲開了要害,奈何身體的傷沒有好利索,他的第一反應還是開槍示警,才被刺中。
槍聲響,敵人的戰術意圖暴露,也就不再追求無聲戰斗,頓時槍聲大作。
一屋子的新兵,都睡得很沉,即便是醒過來的也都還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態,直接成為了活靶子,一時之間屋內慘叫聲悶哼聲,頓時化為血色的煉獄。
周樂抓住了大刀,他距離指導員只有兩個鋪位,人在此時反應無非兩種,要么被嚇傻了,要么向著他覺得安全的方向沖過去。
一屋子最有經驗的當屬指導員,也只有他有一把二十發的大鏡面,在這樣一個時代,槍械的力量被無限放大,它帶給人的安全感也是最強烈的。
指導員的槍響了,肩膀被刺刀扎透,痛楚的悶哼聲伴隨著嘶吼的‘敵襲’,周樂掄起大刀,也顧不得腳下是否踩到人,沖著黑暗中的那道身影,直接來了一個掄起的斜上至下的劈砍,當揮舞過程中感受到片刻的阻礙,周樂便知道自己造成了殺傷。
砰砰砰!
指導員的槍響了,漆黑的房間內混亂起來,伴隨著這面槍響,外面也是槍聲大作。
混亂到周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腦子該去想什么,也是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就知道指導員拉了自己一下,在混亂之中,撞破后窗戶翻了出去,在毫無掩體的房間內跟一群有準備的敵人對抗,那是沒腦子的行為。
有了一層墻作為屏障反擊,有窗戶作為射擊的平臺,一分鐘的時間都不需要,便會有支援過來。
周樂背靠著房屋的后墻,聽著慘叫聲和四周不斷傳來的槍聲,大口的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急促的呼吸讓他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要干裂開,就連身邊指導員不斷扣動扳機的行為,都未曾給他造成影響。
直到……
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月光下,指導員的眼睛瞪得老大,沒有任何的中間環節,從一個活人變成一具尸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啊!”
周樂抓過指導員手里的大鏡面,大吼一聲來為自己的膽量加油鼓勁。
大通鋪的后墻上有三個窗戶,人在危機之下,總會在保命方面有超長的發揮,屋內的煉獄,逃出煉獄是即便他們喪失了思考能力也會身體去執行的行為。
有人從后面窗戶跳了出來,而這一把大鏡面則吸引了相當數量敵人的關注,可以說指導員的死,給這些跳出后窗的人贏得了活著的機會。
周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中敵人,他知道的是這把槍會給敵人造成威懾,讓他們不敢第一時間追出來,而是會原地反擊,像是剛才一樣,將持槍的人擊倒。
島國的語言從屋子內傳來,然后就感覺到槍聲遠了,屬于我們的聲音近了。
“快去救新兵。”
“先把新兵救出來。”
整個村子,乃至你覺得附近的山林都在響槍,手雷和手榴彈造成的轟鳴聲也始終在耳邊回響。
“都T娘把衣服和鞋給老子穿上。”連長怒吼一聲,一腳將一個嚇傻捂著耳朵要往外跑的小戰士給踹倒,蹲下來摸了一下已經徹底沒有氣息的指導員,眼圈通紅,眼中滿是痛苦的仇恨,很快便被堅定所代替。
“你,跟我進來。”
點指著周樂,連長大步走向前面的門。
經驗豐富的老兵,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一塊當兵的料。
周樂的身上有血,手上攥著大鏡面,另一只手的大刀可沒有放下,那上面還有著血跡,而屋內的情形恰恰也跟連長在周樂身上看到的一切印證。
敵人留下了三具尸體,一具是被人將脖子砍斷了一半,兩具是被槍打死的。
見過死亡,見過慘烈,但此刻,見到屋內的一切,見到這煉獄,周樂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嘔吐,白天的時候還在一起互相鼓勁,還在聊著彼此,小五子,鐵蛋,拴子……
從生到死,從吐到流淚。
從沒有一刻,周樂哭的如此徹底,嘔吐不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那歷歷在目有說有笑的畫面,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而現在,這一屋子的新兵,就活下來五個,而另外兩個屋子內,則一個活口都沒有,全部被人無聲戰斗割斷喉嚨扎破心臟解決掉。
“好,你小子好樣的,我給你請功。”連長的大手掌狠狠拍打在周樂的背上:“別吐了,記住了,為他們報仇,殺小鬼子。”
周樂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雙眼睛,虎目圓睜,滿是紅血絲,淚水就掛在眼圈里,眼中滿滿都是堅定。
男兒有淚不輕彈。
國仇家恨。
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這兩句話,任何的學習環境,都沒有親身體會感觸更深,只是這感悟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太大。
“殺小鬼子!”周樂站起身,直接用袖子在嘴角抹了一下,一個人的成長只需要在一瞬間。
外面槍聲還在響,戰斗還在繼續,這邊由于周樂和指導員的示警,沒有被敵人直接悄無聲息的解決所有人,這份功勞有多大周樂沒想過,他只知道當自己穿好鞋走出屋子的時候,剩下一個房間的新兵,都在以感激的目光望向他。
“這把大鏡面,歸你了。”連長將指導員掛在腳底的槍盒和子彈盒扔了過來:“敢不敢跟著我一起殺鬼子。”
周樂什么也沒說,只是挺直了腰桿,站在那里,他從未覺得自己有一刻站軍姿能夠站得如此挺拔。
“哈哈,好樣的,一排長,你帶著人,掩護新兵和老百姓突圍,剩下的人跟我走,一里地之外就是師部,為了訓練新兵,師部把這里好的條件讓給了我們,小鬼子這一次是奔著師部來的。”
黑夜之中,爆炸造成燃燒產生的火光和子彈射擊的火藥光芒,是月光之外唯一的光亮,周樂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開了多少槍,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殺掉很多的敵人,他只知道當一個人從極度的恐懼中掙脫出來之后,哪怕是嗓子要炸裂的那種身體極限都算不得什么事。
裂著裂著就習慣了。
累嗎?
累著累著就習慣了。
槍炮聲嚇人嗎?
習慣了。
躲避子彈和手雷,撲倒在地,被硬石頭硌得生疼,習慣了也就好了。
曾經覺得如果身邊有人喘著粗氣帶著口臭的味道很難忍受,現在不管是什么,周樂只希望身邊始終有人在大口的喘著粗氣,不管是大蔥大蒜刺鼻的味道還是旱煙的味道,多濃重的口腔異味,都及不上你知道自己身邊還有活著的人,跟你一起,從村莊突圍后在大山里,一邊戰斗一邊撤退。
你,不是一個人。
你,已經是一名戰士,合格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