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天牢。
潮濕陰暗的地面上,鋪了一層薄薄的干草。
混雜著霉味,汗臭已經腐爛血肉等令人作嘔的氣味,充斥著天牢的每一個角落。
只是其中一個天牢,看上去則要干凈不少,干草是新換的,就連囚徒身上的衣服,都是新洗干凈的,他甚至還有一根小雞腿吃。
坐在里面的是李廣勝,距離他被放出天牢也不過才七八天的時間,這回又進來了。
但和上一次進天牢的待遇比起來,這一次的待遇明顯要好上很多。
守衛們也都私下議論,這李廣勝據說上一次是洛清郡主求情放出來的,洛清郡主是皇上的表妹,怕不是其中關系匪淺。
剛議論起來呢,宮里就來人了,說了:
“陛下要召見李廣勝,爾等為其換上干凈衣服,讓其進宮面圣。”
守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么快的?
吳瓊下了早朝,突然想到一個事情,武稚把李廣勝給關入天牢了,這洛清郡主估計會有所反應,看上次洛清郡主過來求情時候,忐忑不安,魂不守舍的樣子,吳瓊就能猜到一二了。
坐在乾坤殿里等李廣勝的時候,吳瓊突然想起洛清郡主,便對著上官女官問道:
“洛清郡主呢?她入宮找朕了沒?”
“陛下,洛清郡主昨日入宮后,就沒有回去,一直在偏殿等您,您要見她嗎?”
吳瓊一聽上官女官這話,就知道昨天武稚在氣頭上,她沒見洛清郡主,這洛清郡主也不回去,兩姐妹在這杠著。
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吳瓊想了想說道:
“讓她來乾坤殿偏殿,但朕先不見她。”
“諾。”
吳瓊并未等候太久,穿著囚服的李廣勝就被帶上來了,看上去精神不錯,也沒有被虐待的樣子。
吳瓊板著一張臉,畢竟昨天武稚都被他氣的不行,雖然吳瓊也覺得李廣勝腸子太直了,情商過低,但他勸說武稚的那一番話,和對戰爭形勢的預測,武稚也寫在信里,讓吳瓊知曉當下可能發生的情況。
吳瓊看了以后,覺得這李廣勝說的頗有道理,但也不可能立馬就對他態度轉好,做做樣子也要挫挫他銳氣。
“罪臣李廣勝,叩見陛下。”
看著穿著囚服的李廣勝,一臉不卑不亢的表情,像極了準備慷慨赴死的人。
吳瓊也是第一次見到李廣勝,以前也就是聽過這號人物而已,知道這人情商比較低,現在來看的話,確實有點。
要自己放在現代,李廣勝這是吃官家飯的公務員,做錯事情了,得罪領導了,那不得私下里寫好百萬字自我檢討,見到領導趕緊聲淚俱下。
真以為年輕人隨隨便便就辭職?自媒體的段子都當真?但凡是上社會被毒打過兩個月的,都不至于。
結果這李廣勝一臉上寫滿“我沒錯”三個字。
“李廣勝啊,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敢殺你?”
吳瓊故意板著一張臉,眼睛瞇了起來,但嗓音實在是太好聽,完全沒有那種絕地大反派的陰險感覺。
“罪臣的命,陛下隨時都能拿走,罪臣只是不希望天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罪臣昨日所說,句句屬實,將來必會應驗,陛下若執意出兵,大周,二世而亡矣。”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吳瓊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幸虧是自己在這里坐著,要是武稚,怕不是已經拖出去杖斃了。
放到現代,這么說話的,除非你是不可或缺的技術人員,不然老板不直接給你開除了?雇你當職員,得罪老板都是小事,怕是客戶都要得罪一個遍。
吳瓊耐著性子,撐著膝蓋,問道:
“朕看過你的履歷,知道你是軍旅中長大,這輩子都在打仗,不到三十,便能因功封了將軍,但你至今沒封侯,你知道為什么嗎?”
李廣勝一愣,自己和皇上說正事呢,皇上突然跟我說封侯事干什么啊?
“罪臣、罪臣不知。”
“因為沒殺你,還給你封將軍,已經是先皇仁義,你還想封侯,你怕不是想屁吃。”
“啊,這……”
李廣勝抬著頭,有點懵逼,就見到天子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提高音量道:
“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朕之登基,承祖宗基業,上應天意,下順民心,天命所歸,民心所向,天下民心如何,豈是你這莽夫能一口料定的,朕惜你才,不殺你,只是降了你的官職,還讓你繼續統軍,鄭國公要提拔你當先鋒,讓你戴罪立功,朕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倒是好,胡虜還沒殺呢,你這張嘴,倒是跑來朕的面前,叫嚷天命!天命!也是你能說的嗎!”
其實吳瓊覺得李廣勝說的不錯,女人當皇帝,是有點失天命的意思,尤其是現在天下水深火熱,老百姓吃得飽還好,吃不飽,總得有仇恨對象。
女帝,就成了他們心里最佳的怨恨對象了,女人當皇帝,有違天道,上天便降下懲罰,讓他們餓肚子。
但只要日子過好了,老百姓們其實真的不在乎皇位上的人姓誰名誰,是男是女。
這就是華夏的老百姓,肚子吃飽,啥都好說,讓我挨餓?活不下去?不好意思,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警告。
“罪臣……罪臣該說的,還是得說啊。”
李廣勝抬著頭,臉上沒有絲毫退縮,如此說道。
偏殿那邊傳來一聲輕響,隨后有人拖動的聲音,還隱約聽到人聲。
吳瓊跟李廣勝都扭頭看過去,吳瓊知道洛清郡主在偏殿,李廣勝哪里知道,他張了張嘴,指了指偏殿,又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的侍衛和皇上,最終還是沒說話了。
吳瓊看著李廣勝沉默了一陣,背著手,說道:
“你的提議,朕已采納,朕昨日便已會同三省六部,決議推遲出兵五日,派遣密探打探西涼,著令關中各地,堅壁清野,固守城池,不得松懈。”
李廣勝面色大喜,跪在地上拱手喊道:
“陛下英明啊!臣定當英勇殺敵,戴罪立功!”
“朕安排你上戰場了?”
“啊?”
吳瓊背著手,背對著李廣勝,說道:
“鄭國公既然要用你,那你就去給鄭國公守營門吧。”
李廣勝人都傻了,趕忙說道:
“給鄭國公守營門?!啊這不能啊,陛下!”
“鄭國公不配?”
“罪臣不是這意思。罪臣只是覺得,此時胡虜南下,罪臣若是站在營門值守,卻無法浴血沙場,保家衛國,罪臣于心不安啊!”
“守營門這工作就不算保家衛國,他們都摸魚打醬油混日子的,就你能耐了,朕把耿尚書帥位給你行不行?”
吳瓊氣的都抬起拳頭了,難怪武稚兩次都把這人給下天牢。
“罪臣也不是這意思。”
“那你爬吧,圓潤點給朕趕緊爬,爬去鄭國公那邊報道去。”
吳瓊揮了揮衣袖,李廣勝還想說話,但偏殿里面洛清郡主頭發散亂的沖了出來,身后兩個宮女都沒拉住她。
她一下子跪在李廣勝身邊,壓著李廣勝的肩膀磕頭道:
“謝陛下隆恩!”
李廣勝一臉懵逼的表情,看了看洛清郡主,也跟著說道:
“謝……謝陛下隆恩。”
吳瓊揮了揮手,說道:
“下去吧,朕很忙。”
“諾。”
洛清郡主說完,李廣勝還要說話,但洛清郡主直接就抬手把他嘴巴捂住了,拖著他就往外走。
吳瓊板著臉,坐回案前,看著掉在地上的餅,終于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邊上宮女們一個個的面露奇怪神色,但也沒有人敢問,吳瓊笑了一陣覺得沒人配合問一句,實在是無趣,更沒人問自己為何將李廣勝安排去給鄭國公守營門。
我這裝了逼沒人夸,有點寂寞啊。
“上官,你可知朕為何安排李廣勝去守營門。”
吳瓊看著邊上的上官女官問道。
他終歸沒忍住,想有人夸贊一下自己的逼格。
上官女官一愣,天子從來不跟近侍們解釋自己的決定,向來都是說一不二極有主見,謀斷一切。
但天子問了,上官女官還是要回答的:
“婢女想,陛下應當是覺得,鄭國公能管的了李廣勝,能讓李廣勝知曉為人處世的道理。”
吳瓊滿意的點了點頭。
畢竟未來岳丈啊,李廣勝無父無母,他不管,誰管?
吳瓊忙活了一天,探子畢竟是昨天派出去的,堅壁清野的詔令也是昨天發布的,今日自然是沒有什么特別重大的事情,需要吳瓊去決斷的。
而剩下的一些事情也不算緊急,完全可以留著明日再讓武稚決定,吳瓊處理完了能處理的事情,就上床早早休息,為武稚養精蓄銳了。
說來有些奇怪,但事實確實如此,武稚睡得早,自己就精神,武稚睡得遲,自己就犯困,同理,到武稚那邊也是一樣的。
吳瓊很快就沉入了夢鄉之中,又做了一個夢,夢里大白腿一片,自己一直擺手。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一滴也沒有了。”
“陛下,陛下?”
突然有聲音闖入自己的夢中,吳瓊不耐煩的揮手,想要將打擾自己得聲音給趕走。
但那聲音越來越響。
“陛下,陛下!”
“干嘛啊?”
吳瓊不耐煩的說道,然后睜開了眼睛,就見到眼前燭光通明,面前是上官女官。
“陛下息怒,有密報送達,還請陛下過目。”
密報?等等,我怎么還在大周?
吳瓊愣了一下,看了下外面漆黑的天色,稍稍有點放心,隨后問道:
“現在幾點?”
肯定是沒到半夜三點,所以還沒和武稚互換。
上官女官很快說道:
“陛下,寅時過半了。”
吳瓊愣住了,寅時過半?
凌晨四點?!
等一下!
吳瓊猛地抬手抓住了自己的胸部,柔軟無比,規模龐大,一手握不下。
在上官女官奇怪的眼神中,天子自言自語的說道:
“怎、怎么還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