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子中央,是身著僧侶袍的尸化吉賽爾,她那雙灰白眼眸在燭火下更顯幽冷,仿佛某種藏匿叢林的野獸。隨馬修左右踱步,吉賽爾針尖狀黑瞳也在跟隨左右轉動。
馬修正頭疼出行的問題。
家斜對面是紅鼻子酒館,也就不到十米距離,所以去找拉穆爾時吉賽爾在家也沒問題,在尸化吉賽爾眼里,只要馬修不超出她的輻射的20尺就行。這個距離是馬修在回冰原鎮的路上反復測試得出的結果。
想要走遠一點,就得帶著吉賽爾,理論上始終有風險。
馬修正琢磨,突然聽到一個略顯迷糊的聲音。
“這里是……”
吉賽爾揉著額頭,眼眸里寶石般的綠色再度恢復,她左右看去,很意外:“我怎么會在……你的房間里?”
“你把我從冰原帶出來了!”
吉賽爾眼睛陡然睜大,有點不解:“馬修,你……你怎么能把我帶到鎮上來?我是活尸,一旦發作,隨時可能攻擊這里的人。”
“放心放心,沒事,先擦擦頭發。”馬修遞給她一條毛毯:“吉賽爾小姐,經我測試,你是屬于不咬人的那類活尸,算是中立陣營。”
吉賽爾被他口中的古怪詞匯搞得更迷糊:“你在胡說什么,活尸就是活尸,終究是會攻擊人的魔物。你這樣做可能會威脅到很多人,也是害了你自己……”
“吉賽爾小姐,請你放心,目前看來,你是白日里會尸化,夜晚恢復正常人類狀態,理智并沒有完全喪失,也沒有任何攻擊他人的狀況。”
馬修抬起食指:“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吉賽爾小姐,不是我不想把你安置在冰原,是你自己一路跟著我回來的。”
“我跟著你回來?”吉賽爾愕然。
“不錯。”
當即,馬修將她如何亦步亦趨跟著,自己費盡力氣都殺不死埋不住甩不掉,最后她如履平地腳踩冰墻、比自己還輕松越過寂靜之墻的事說了一遍。
吉賽爾聽得嘴唇微張,瞳孔放大:“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
馬修攤開手:“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事實,我也很擔心。”
“不應該。”
吉賽爾蹙著眉,左手撐著右臂,右手托腮,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冰原活尸是有活動范圍的,它們無法離開核心區域太遠,寂靜之墻更是無法逾越……”
馬修聽出了些話外音:“吉賽爾小姐,你是說,這些活尸是被控制的?”
“是的。”吉賽爾咬著拇指指甲:“不論是特殊的魔術反應還是某種魔靈,活尸是受到那個東西約束和控制的,上千年都沒有任何削弱消退的跡象,不論是魔術反應還是魔靈,肯定是非常棘手的程度。”
“問題也在這里。”女藥師有點迷茫:“既然我已經被那里感染尸化,不應該能夠離開冰原,這完全不符合活尸的常理。”
馬修想說沒事,我也是離開冰原的活尸,大家都是特殊情況。
“還有,為什么會跟隨你呢?你身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吉賽爾湊過臉來,滿臉好奇地近距離看著馬修,那雙大大的翡翠色眼睛讓馬修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漂亮女人靠太近會有一種壓迫感,讓人理智不怎么清晰。
“抱歉。”吉賽爾意識到不妥,也往后回退一步:“其實我眼睛不怎么好,看東西比較模糊,加上煙水晶鏡片又在路上弄丟了,一直沒有找到道具店去買。”
原來是近視眼。
馬修擺擺手:“沒事,吉賽爾小姐,我只是想起一件事。那個拿劍的活尸是怎么一回事?”
他注意觀察著對方的細微表情:“它明顯和其他活尸不一樣,而且你一看見它,就讓我逃,看得出你很害怕。”
吉賽爾沉默了片刻,說:“馬修,我也不知道,原本我需要攜帶巫師的煙水晶鏡片,這種道具能夠識別魔術反應的程度。不過我的鏡片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所以只是一種直覺。”
“不躲開它,我們必死無疑。”
吉賽爾抿緊嘴唇:“它是和通常意義上的極地活尸不一樣的東西,極度危險。”
“那個板甲劍士是不是就是控制活尸的魔靈?”馬修猜。
“可能吧。”
吉賽爾轉換話題:“不過當務之急是,不要讓活尸靠近人的居住地。”
“馬修,請你把我送回冰原。”
馬修聽得出,吉賽爾不是開玩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狀況,但活尸終究是活尸。”吉賽爾認真說道:“已經被腐蝕了靈魂,僅剩被控制的殘軀,淪為殺戮和暴力的工具,最好的歸宿就是在無人地帶等待消亡。”
“但吉賽爾小姐,你沒死啊。”
“呃……好像,也是。”吉賽爾赧然。
她仿佛為了找回場面,捏緊拳頭說:“不過活尸終究是活尸,始終非常危險,你要把我放回極地冰原。”
馬修小心問:“吉賽爾小姐,你該不會是,想要在冰原做什么實驗吧?”
“實驗?”
“類似于解剖活尸,拼湊活尸,分析活尸血液的成分,寫報告之類的。”馬修比劃,腦子里浮現出各種科學狂人的模樣。
“……不是。”
吉賽爾被馬修奇特的腦回路搞得有點亂,但她有必須回冰原的理由:“總之,馬修,你答應過我的,要殺了我。”
馬修說起這就是氣:“吉賽爾小姐,不是我不想,是真的做不到啊,我用盡了力氣和辦法,自己都差點餓死在那里……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從藥箱里翻出巫師杖和月冕果,表示物歸原主。
吉賽爾被他這反應搞得有點手足無措:“我不是責備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馬修哭笑不得,沒想到吉賽爾居然會給自己道歉,明明是自己爽約,雖然也是不可抗力因素。
不過這些天的接觸,讓馬修對吉賽爾有了一個初步評價:一個善良的奇怪女藥師。
吉賽爾小姐不怎么能言善道,也不是長袖善舞的類型,讓人懷疑是不是在學院里度過了太久的象牙塔學者生活,以至于眼睛高度近視,與外人交涉有一種生澀感。
但馬修并不討厭這樣的人。
“的確,這是我自己的麻煩,你還曾經拼命試圖救我,我記得清楚,你背著我跳入了那個冰窟。”
吉賽爾語氣有些低落和自責:“成為活尸也好,返回冰原也好,都是我自己應該處理的狀況。”
“巫師杖和月冕果我都用不上了,你拿著吧,就當一個紀念,那么,我告辭了。馬修,愿你一生順利,健康常伴。”
說罷,吉賽爾套上兜帽,走向門口。
馬修喊住她:“兩天,兩天后,我帶你回冰原,想辦法把你凍進冰里,這樣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真的嗎?”吉賽爾頓時眼里重新煥發色彩:“謝謝你,馬修。你是一個好人!”
馬修總覺最后這句話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