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水從頭上淋下,沖走最后的污痕和不安。
布魯克用手將濕漉漉的頭發往腦后捋了捋,熱水讓他冰冷的四肢都活了過來,大腦也不再那么僵硬。
他用旁邊木架上的干毛巾擦干身體,穿上管家烏鴉給的一件新衣服。這原本是馬修的舊藍襯衫,在馬修身上比較寬大,套在布魯克身體上就十分修身,顯出他線條極好的肌肉。
走出盥洗室,布魯克一路沿走廊轉角,來到燈火通明的會議廳。
見他清理完畢,廳內的管家烏鴉朝他微微點頭。
羅莉大嬸看他的眼神依舊警惕,連帶她女兒珀麗也躲得遠遠的。
布魯克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自己剛到冰原鎮時,天天帶著一群混混和本地人打架,倒也不是沒事惹事,是為了立威,避免被地頭蛇隨便欺負。
在本地人眼中,他這樣坐過牢愛斗毆的外地男人,自然不受歡迎。
他也只能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羅莉大嬸哼了一聲,珀麗倒是也對他笑了一下。
接著布魯克小心翼翼打量屋里的其他人。
黑長條石桌邊坐了一位面容嬌嫩的女士,她看起來年紀在二十歲左右,栗色頭發被盤在腦后呈丸子狀,眉毛擰著,似乎在煩惱。
她手指旋轉著一根炭筆,絲毫不顧手指上被炭灰染黑,雙眼盯著面前紙張上的火銃樣圖。
布魯克請教管家:“那位女士是?”
“這是帕梅拉小姐。”
“帕梅拉騎士?”
布魯克有點懵。他記憶中的圣光騎士帕梅拉是那個戴著鳥嘴面具的怪力女人,走哪兒都背著武器匣,沒人敢惹她,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她拔出背上的蛇炮懟到臉上。
萬萬沒想到那張古怪面具下,居然是一個長相如此清純的小姐。
帕梅拉發現自己被注視,扭頭看來。
布魯克趕緊裝作在看一側的墻上。
墻上掛了一副畫框,內部嵌了一張有幾分滑稽的抽象畫。
畫的主角是兩頭青面獠牙的活尸,倆人一前一后在掐一個男人脖子,男人被掐得舌頭拉得老長。下面提了這幅畫的名字:《正義必勝》。
布魯克想要開個玩笑拉近距離:“管家,這應該是小姑娘珀麗畫的吧,看起來真童趣。”
烏鴉管家眼神不善:“這是大人畫的。”
布魯克趕緊改口:“不愧是馬修大人,作畫的風格都那么與眾不同。”
“大人不喜歡有人評價他畫得不好。”
烏鴉低聲說:“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你不想要被大人種在土里當肥料,以后注意一點,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布魯克后背一涼:“是,是,我明白了,管家先生。”
“好了,大人既然已經把你納入莊園,我給你介紹一下現在莊園里每一個人的基本情況。”
地精管家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水晶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首先是帕梅拉小姐,她是大人好友,也是莊園的貴客,和大人一起研究巫術武器,不能怠慢。”
“是。”
布魯克一副我懂的眼神。
貴族的好友,從來都是情人的隱晦代指。
見他并不木訥,烏鴉稍微放心,指向一旁拖地的羅莉大嬸:“這位是女仆長羅莉女士,旁邊是她的女兒珀麗,你們認識,就不必多說。只是目前莊園人手有限,羅莉女仆長不得不一個人做女仆的活兒。”
“這是杯子貓。”
烏鴉指向趴在窗臺的白色肥貓:“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它卻也是莊園的一份子,能夠監控莊園外的狀況,享有和莊園里普通雇員一樣的待遇。說起來,以后你們可能還會多多合作。”
杯子貓扭過頭,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搖動著尾巴。
“區區在下是大人的管家,稱呼我管家或者烏鴉都可以。”
地精管家略顯自謙地說道:“莊園里一切事物都以大人為主,不過大人日常繁忙,需要將時間投入到更多的重要事上。我們這些人就是替大人管理和照顧莊園的,請務必明白這一點。”
布魯克點點頭。
這時候,會議廳外響起噠噠噠的下樓身,走下來一位穿著寬大僧侶袍紅發女士,她用綠色的眼眸好奇地看了布魯克一眼,然后目光轉向管家。
“管家先生,馬修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烏鴉指向旁邊:“但大人將布魯克先生帶入了莊園,從今天起,布魯克先生就是莊園的保安隊長了。”
她也笑著打招呼:“噢,你好,布魯克先生。”
布魯克慌忙應答:“您好。”
她用手捂嘴,打了個哈欠:“我睡得有點久了,腦子有點迷迷糊糊,還請見諒。”
說著她就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翻看手里的學術報紙《魔術》。
地精管家壓低嗓音:“這位是吉賽爾小姐,她是一名女巫,同樣是馬修大人的好友,也是莊園里的研究員。”
“不過由于吉賽爾小姐的特殊體質,白天大多時間會休息,夜晚才會醒來,不用在意,習慣就好。”
布魯克暗暗記在心里。
帕梅拉突然放下炭筆,看向對面的吉賽爾:“馬修是不是去找那個弓使了?”
“我不知道。”
吉賽爾放下報紙:“可‘罪贖紋章’是在我身上,馬修應該在莊園等弓使才對。”
“他拿走了鷹銃。”帕梅拉微微蹙眉,雙手抱胸:“可他根本不需要鷹銃來,活尸對他沒有任何威脅,我實在想不到拿武器的理由。除非是去狙擊弓使。”
布魯克舉起手小聲說:“大人把鷹銃給我做信物了。”
沒人理他。
“太奇怪了。”
帕梅拉有些焦躁:“那家伙做事有時候經常超出常理,萬一他真去找弓使也不是不可能。他很在乎這座莊園,不想要弓使過來破壞這里。”
吉賽爾也想到了這一點,但她還是堅信:“馬修做事總是籌備縝密,沒有把握前不會打草驚蛇。”
她記得清楚。
對付格雷戈里一役里,馬修幾乎全程潛伏暗中,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直到對方露出破綻的一瞬間,立即給予雷霆一擊,不給格雷戈里任何緩沖機會,層層壓迫,令格雷戈里不得不疲于應對。
吉賽爾這么想倒是沒錯。
真實情況是,馬修沒有其他選擇。對馬修來說,能直接a過去,誰想要費盡腦汁去用上各種要素填補實力的不足……
“馬修大人回來啦。”
窗口的小姑娘珀麗喊出聲。
烏鴉抓起一盞油燈,推開門率先出去迎接。
馬修的確出現在宅子外,他身旁還跟了一大群人,數量約莫五十六人,里頭人大多烏鴉都認識,正是鎮上那些被莊園雇傭收割麥穗、磨麥子的女工。
站在馬修身側的是衛兵隊長盧卡斯,后面一點的是盧卡斯副手杰佛里。
“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烏鴉松了口氣。
馬修摘下黑禮帽:“你安置一下她們,今晚就在宅子里擠一擠,明天安排到外面的民房里吧,周圍活尸已經被清理干凈,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吉賽爾也走出來,低垂著腦袋,有些沮喪:“馬修,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樣,我控制不住自己。”
“沒事。”
馬修笑笑:“不過以后記得按時吃藥,不要又像這回這么忘了。說起來,要不是你這么一鬧,可能我還守在莊園里,接下來可能就要倒大霉。”
他拍了下手掌。
劍徒扛著弓使從人群里走出來,它身上鎧甲多處龜裂破開,傷痕累累,卻更顯得豪邁而威武。
看著頭戴鹿角盔的敵人被它控制得動彈不得,吉賽爾翡翠色的眼睛睜得老大:“這……這是弓使?”
“如假包換。”
帕梅拉聞聲沖了出來:“你把使徒也綁了回來?快,讓我看看!”
女騎士一臉興奮地打量著劍徒肩上的弓使,就像是老農看著自己田地里的幼苗:“這家伙就是使徒……它死了嗎?”
“沒有,只是重傷而已,接下來需要把它好好調教,莊園里正缺一個遠程的攻擊手,倒是可以好好給它做做思想工作。”
馬修對自己的計劃沒有掩飾。
三人旁若無人地聊著。
烏鴉心里佩服,不愧是大人,出手就抓回來一名使徒,這就是遠古魔王的實力,哪怕古神也得掂量一下。
布魯克卻是聽得心神劇震。
他生在王都奧拉爾貧民窟,見識不是冰原鎮居民可比。
使徒那可是古神活的代言人……每一名使徒的名字都足以震懾一方,連五大王國都不得不同意它們行走布道,它們哪怕遇到國王也不必行禮,所到之處,不得阻礙。
原來大人離開莊園,是去抓使徒了……慢著!使徒就像是麻雀和魚一樣,說抓就抓的嗎?
布魯克有點錯亂。
無知者無畏,鎮上難民們完全不懂,也就沒有任何感覺,只是為能到溫暖宅子里休息而高興,一個個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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