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農中郎將的官署并沒有設在洛陽,而是設在距離洛陽幾十里之外的偃師,目的就是為了方便管理洛陽周邊的屯田事務。
典農中郎將雖然是五品的官職,和郡守平級,但在管理權限上,卻有著本質的不同,洛陽典農中郎將負責的是洛陽周邊地區的屯田事務、農業生產、水利灌溉,并不參與地方政務的管理。
原先典農中郎將一直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職位,因為在曹操初設之時,天下紛攘,諸侯并起,戰爭連綿不斷,曹操為了保證軍糧的供應,所以才會強化屯田的權限,以保證軍隊的后勤供給。
但是到了曹魏后期的時候,屯田制遭到了極大的破壞,大量屯田被豪強兼并,屯民流失甚眾,而且這個時期曹魏的國庫殷實,賦稅的征收已經可以滿足軍隊所需,所以屯田制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
歷史上,也就是在晉代魏的前兩年,魏國正式廢除了屯田制,改典農中郎將、典農校尉為太守,典農都尉為縣令、長,典農中郎將也就徹底地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司馬昭擔任這個夕陽職位的時候,自然是有著諸多的抵觸情緒的,身為司馬家的子弟,他自然是渴望著可以和父輩一樣,馳騁戰場,建功立業,用敵人的鮮血盡染征袍鎧甲,成為一代曠世名將。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卻是很骨感,司馬昭沒想到他第一次出仕,老爹居然給他安排了一個管農事耕作的官,簡直讓他郁悶地想吐血。
如果說典農中郎將這個官職在十幾年前還是比較吃香的職位,那么現在完全就是一個雞肋,食之無昧,棄之可惜。
毫無疑問,這和司馬懿的低調隱忍有關,不是他不想為司馬昭爭取一個有實權地位顯赫的職位,而是那種職位太過扎眼,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司馬懿不想司馬昭剛剛出仕,就成為眾多政敵來針對的出頭鳥,選擇這么一個沒有多少存在感的職位,可以讓他安然地度過新手期。
司馬昭郁悶歸郁悶,但天生就對老爹比較畏懼的他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個,老老實實地去上任了。
這回家里出事之后,司馬昭本來是想請幾天假的,但司馬懿一聲令下,他又不得不趕到偃師,處理起堆集了幾天的公文。
典農中郎將雖然職位并不顯赫,但事務卻是相當地繁雜,涉及到屯田、水利、灌溉、耕作、屯民的諸多事項,司馬昭幾天沒來,案牘便堆集如山了。
幾名小吏小心翼翼地搬來籍冊,畢竟司馬昭陰沉著臉,神色極為的不善,他們可不想觸這個霉頭,一句話說錯很可能會受到責罰。
司馬昭確實是心情不好,自從司馬師出事之后,司馬昭一直就牽掛著這個事,不過他人微職輕,在這個事上,顯然是幫不了什么忙的,而且父親司馬懿也不讓他插手,司馬昭雖然有心想為司馬師做點什么,但卻是無能為力。
這無疑讓他很自卑,也很忿恨,恨自己沒有能力去解救陷入大牢的兄長,恨自己擔不起家族的重擔,當有人來挑釁司馬家的尊嚴時,他卻無力來反抗。
司馬昭漫不經心地翻動著公文籍冊,心里卻一直想著婚禮當天的事情,那一日,司馬家可以謂是蒙受了奇恥大辱,曹爽、夏侯玄等人輪番地踐踏著司馬家的尊嚴,司馬昭念及此處,恨得牙根直咬。
當然,他最氣憤最怨恨的人,還是曹亮,雖然說曹亮在婚禮上一直沒有什么動作,但最后羊徽瑜的失蹤,用腳后跟想想,也是他的所為,這個無恥卑鄙的小人,司馬昭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方可泄心頭之恨。
“啟稟將軍,汝南典農功曹鄧艾求見。”門下佐吏向司馬昭稟報道。
“不見!”司馬昭陰沉著臉,把手中的籍冊重重地往案子上一摔,喝道,“什么阿貓阿狗的,也有資格來見本官?”
小吏一臉的苦相,典農功曹是典農都尉的助手,也算是九品官了,再怎么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何況典農功曹前來,很可能是典農校尉指派而來的,司馬昭說不見就不見,這也太過兒戲了吧?
不過他剛轉過身,想要出去告知鄧艾,司馬昭擺了擺手,道:“傳進來吧。”
司馬昭本來是沒好氣地想把鄧艾拒之門個,但忽然之間想起了司馬懿的叮囑,要他事必躬親,親歷親為,把這段的任職當成是一場歷練。
司馬昭暗想此事如果傳到父親的耳中,必然會讓他受到責罰,所以想了想,還是要見鄧艾的,只能把其他的事押后處理。
鄧艾匆匆進來,沖著司馬昭揖了一禮,闡明其來意。
司馬昭皺了皺眉,別的他能容忍,唯獨像鄧艾這種結巴,絕逼不能忍,聽他們說話,簡直是費了老勁了,司馬昭暗暗地心道,連說話都說不利索的人,有什么資格來當官。
光是這一點,司馬昭就對鄧艾是輕視了幾分。
面對鄧艾呈上來的公文,司馬昭首先便是有些慢怠之意了,心想,一個說話都費勁的人,又能寫出什么高論的公文來。
那知他讀了幾行,頓時便為之大驚,無論是文章的字跡還是文章的條理,都十分的漂亮,當然,更主要的是文章的內容,鄧艾洋洋灑灑數千言,無一不是切中時弊,并提出了改進的意見。
司馬昭雖然不是水利專家,但上任典農中郎將來,還是對這方面有了頗多的了解,不至于拿著鄧艾的方案如同看天書一般。
司馬昭暗暗稱奇,于是收斂起了漫不經心地態度,仔細地讀了下去,平心而論,鄧艾寫的方案,確實是不錯,如果官方能采納他的意見的話,必將可以節省相當多的勞力,大幅提高每畝良田的單產效率。
司馬昭細細地看了下去,邊看邊連連點頭,只不過他最終目光落在文章末尾的署名處,頓時臉色了陡然地一變,如同吞了一只蒼蠅那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