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中軍官進來稟報道:“啟稟大都督,征東將軍王凌自壽春起兵三萬,往安風方向而去。”
司馬懿聞言,原本淡定從容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喃喃自語道:“沒想到他居然會搶先出兵了。”
司馬師揮退中軍官,小心翼翼地道:“父親,王凌此時出兵,恐怕會壞了我們的大事啊!”
司馬懿眉頭微蹙,沉聲道:“不是恐怕,而是確確實實,我們的全盤計劃,就因為王凌此舉,全部毀于一旦了。”
司馬師道:“應該不至于吧,王凌只有三萬人,想要解安風之危,這點兵力應該是辦不到吧?”
司馬懿嘆了一口氣道:“師兒,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東西,王凌出兵,并不是他真得要去救援安風,這僅僅只是一個姿態而已,而這個姿態,是做給朝廷看的。為父的奏章,怕是剛剛送達朝廷,這個時候王凌主動出兵,豈不是正合曹爽的心意,為父真擔心曹爽會來個順水推舟,將平南大都督之職授予王凌,如此豈不糟糕。”
“啊?!”司馬師為之吃了一驚,這確實是他未曾料想過的。
司馬懿此番上奏章,以退為進,本是一個高招,但王凌這一出兵,卻把司馬懿的步驟給打亂了。
先前朝廷沒有重用王凌,是因為王凌剛剛在芍陂之戰中吃了敗仗,所以司馬懿才有機會出任平南大都督。而這回司馬懿在安風渡也吃了敗仗,等于兩個人扯平了,如果司馬懿按兵不動,必令曹爽反感,而王凌主動進軍,把姿態做足,必然可以取悅曹爽。
曹爽一高興,讓王凌來取代司馬懿做平南大都督,也未嘗不是不可能的事。
難怪一向不動如山從容淡定的司馬懿這回也不淡定了。
如果說朝中那位大臣能與司馬懿相匹敵的話,司馬懿恐怕認為只有王凌一人,論能力,論資望,王凌確實是司馬懿的一個強勁對手,當初密詔事件泄露出來的時候,司馬懿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王凌。
雖然說王凌的年紀還要比司馬懿更大,但論出身條件或者是論資歷水準,王凌未必就在他司馬懿之下,王凌其實與司馬懿相差的,也就是一點點的運氣而已。
曾經司馬懿鎮守西線王凌鎮守東線,被稱為大魏王朝的雙子星座,一西一東,同樣耀眼奪目。
易地而處,如果讓王凌和司馬懿換一個位置,那么現在位高權重的,就不一定是司馬懿了。
別說什么諸葛孔明蓋世無雙,天下無人可以匹敵的話,其實司馬懿能夠耗死諸葛亮,并不是證明司馬懿比諸葛亮更有才華,而是魏蜀兩國太過懸殊的國力決定了任憑諸葛亮如何折騰,也不可能有什么收獲。
以司馬懿對付諸葛亮蹩腳的戰術就可以看得出來,換一個沉穩一點的將領,同樣采用堅守不出的烏龜戰術,一樣能拖死諸葛亮。
東線的吳國遠遠要比西線的蜀國難對付的多,所以王凌鎮守東線多年,也沒有撞到什么諸葛亮早死的好運氣——吳國大帝孫權至今還活得活蹦亂跳的,所以沒撈到什么功績的王凌在這一點上,自然是輸了司馬懿不少。
司馬懿和王凌的關系,一直是若即若離,或許是司馬懿瞧著王凌不順眼,抑或是王凌對司馬懿嫉妒不已,反正兩個人貌合神離,相互算計,始終尿不到一個壺里。
讓孫禮出任揚州刺史,正是司馬懿的主意,司馬懿猜測到明帝遺詔很有可能落在王凌手上的時候,便對王凌起了深深的戒心,安排孫禮就任揚州刺史,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制衡王凌。
從目前來看,孫禮做的還很不錯,最起碼遏制住了王凌想獨攬淮南的打算,芍陂兵敗,也讓王凌的聲望大損,就連朝廷那邊考慮這次平南大都督的人選,自然而然地就把王凌給排除在外了。
王凌當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會這么做出高姿態,做給朝廷看,做給曹爽看。
其實明眼人那個不知道王凌的企圖,拿三萬人就想解十萬大軍的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事,王凌此刻出兵,還真是姿態大于目的,
可司馬懿更清楚,曹爽好大喜功,偏偏就吃這一套,那邊夏侯玄被圍著,危在旦夕,這邊司馬懿按兵不動而王凌卻是主動出戰,高下立判呀。
再加上司馬懿主動請辭,或許曹爽一看王凌行啊,干脆讓王凌上位也有極大的可能,所以司馬懿還真有一些慌亂。
原本十拿九穩的操作,現在看來,恐怕還是漏算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導致現在突然間變得被動起來。
司馬懿如果再繼續按兵不出話,肯定要受到曹爽和諸大臣的詰難,司馬懿好不容易地握在手中的兵權,再次出現旁落的風險。
所以司馬懿必須要有所改變才行,至少他得渡過淮河,就算是擺個姿態,也必須要擺出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隔岸觀火。
那怕司馬懿心中一百個不情愿,但也必須要改變策略了,否則軍權易主,先前司馬懿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就會全部落空。
“父親,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司馬師憂心沖沖地問道。
司馬懿有些無奈地道:“立刻整點兵馬,準備過河,必須要搶在王凌的前頭,到達安風城下。”
“可是,如此一來,夏侯玄和曹亮便絕處逢生,咱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司馬師忍不住地叫道。
司馬懿神色冷峻,目光如鷹一般犀利,他沉聲地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有機會,便趁機鏟除掉他們,如果這次沒機會,那么下次再找機會也不遲。師兒你一定要記住,成大事者,一定要學會審時度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莽夫所為,真正有胸襟的人,是決不會計較一時的得失的。”
司馬師悚然一驚,拱手應道:“父親所言,字字璣珠,孩兒當永遠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