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穩穩地靠在了孟津渡南岸碼頭上,在那兒,司馬昭正率著一大幫子的人焦急的等待著,翹首以盼。
荀愷先行下船,恭恭敬敬地在前面給王元姬領路,王元姬抱著孩子緊隨其后。
一下船,王元姬便成為了所有人的目光的焦點,本該是一片歡騰的場面卻因為王元姬懷中的孩子變得一片死寂,眾人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本來是滿臉堆笑的司馬昭臉上的線條頓時也僵住了,臉色由紅變青,最后慘白如紙,他的胸口如遭重擊,如同承受了一萬點的暴擊傷害,臉上寫滿了憤怒與絕望。
他可以承受王元姬的不貞,但卻無法接受這個來厲不明的孩子。
尤其是在這種萬眾矚目的情況下。
有些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毫無疑問,他們議論的就是這個孩子,盡管已經把聲音壓到了最低,甚至完全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但這聲音,對司馬昭來說,已經是足夠刺耳了。
王元姬見到司馬昭,已經是悲喜交加,淚水禁不住地奪眶而出,恨不得一下子撲入到丈夫的懷抱中,訴一訴離情別緒。
但是司馬昭宛如吞了蒼蠅一般難受的表情讓王元姬望而卻步,司馬昭的目光根本就沒有看她,而是目不轉睛地盯在了她懷中的孩子身上,王元姬很想向司馬昭解釋一番,但千言萬語卻堵在了嗓子里,只怯生生地道了一聲:“夫君……”
司馬昭之所以盯著這個孩子,他似乎也是想從孩子身上找到一點和他相似的地方,那怕是自欺欺人,也算,但遺憾的是,這個孩子沒有一點地方像他,完全和王元姬如同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不僅如此,司馬昭從這個孩子的身上,依稀似乎看到一些曹亮的影子,也就是說,有些地方與曹亮極為的神似。
司馬昭看出來,別人自然也一樣能看得出來,當然這種事情本來也是擺在明面上的,王元姬淪落敵營兩年之久,想保住清白,嘿嘿,難于上青天。
如果王元姬是孤身一人,那再怎么說也還留有一層的遮羞布,但她此刻抱著一個孩子回來,那這層遮羞布也就徹底被剝光了,司馬昭的臉算是直接扔進了黃河里。
聽到了這一聲熟悉的稱呼,司馬昭是百感交集,曾幾何時,他是日思夜想,盼著可以再見到王元姬的面,為此他咬牙承受了曹亮的敲詐勒索,對他而言,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換回王元姬來,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但是當王元姬抱著孩子站到他面前的時候,司馬昭就已經后悔了,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他贖回來又有何用,從今往后,他司馬昭將會成為洛陽城最大的笑柄。
司馬昭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王元姬抱著孩子哭了,這一幕,絕對是她意想不到的。
方布帶著幾十條船是滿載而歸,和此刻南渡口上一片死寂不同,北渡口上是歡聲笑語,這竹杠敲的,嘎嘣響。
曹亮沒有去關心幾十艘船上的錢糧,而是直奔裝有曹演棺木的那艘船去,盡管只是一具骨骸,已經無法再辨認曹演的模樣,但是對曹亮來說,父親的音容笑貌依舊在他的心中,永不消逝。
曹亮令人小心翼翼地將金絲楠木棺從船上抬下來,并裝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在專人的護送之下,前往晉陽。
接下來,曹亮已經安排了葬禮,先前曹演戰死之后,被司馬軍胡亂地埋入了亂葬崗,這次迎他的尸骸回晉陽,曹亮必然要風光大葬,以盡人子之孝。
就在這個時候,葦澤關和介休那邊同時傳來了急報,聲稱司馬軍冀州的呂昭和河東的陳騫胡奮分別率軍進攻葦澤關和介休,對并州實施東西夾擊,其大軍來勢洶洶,葦澤關和介休皆告急。
消息一傳出,并州軍中是一片嘩然,原本雙方在黃河一線對峙,司馬昭還虧損了無數的錢糧,但沒想到司馬軍竟然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趁機偷襲了并州軍的后路。
如今并州軍深入敵后,并州空虛,一旦遭到進攻,情況便相當的危急,于是眾將都是一臉的凝重,目光都投向了曹亮,看他如何來應對。
司馬軍進攻葦澤關和介休,并沒有出乎曹亮的意料,自己這邊可以玩圍魏救趙,別人同樣也可以,為了緩解洛陽的危機,司馬軍派兵進攻并州也在情理之中。
曹亮斷定,此計謀肯定是出自于司馬懿的,司馬昭只統率洛陽的防御,至少現在他還沒有掌握大局的能力。
但司馬懿不一樣,他深謀遠慮,對于天下大局的把控盡在手中,如今淮南戰局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司馬懿當然不會輕易地放棄眼前的利益而回援洛陽。
更何況,司馬懿對洛陽的情況洞若明火,看出自己這邊不過是虛張聲勢,并不具備渡河攻打洛陽的能力,所以盡管洛陽這邊軍情如火,但司馬懿卻是穩坐泰山。
想要化解這次的洛陽危機,最好的方法也就是圍魏救趙了,只要攻擊并州的要害,自己不可能不顧及并州的安全一意孤行,所以仗打到這個地步,也就是見好就收吧。
本來曹亮對此次進攻河內也沒有抱大的希望,只是試探性地出兵而己,淮南遠在千里之外,想要救援,幾乎沒有什么可能,圍魏救趙雖然可行,但關鍵是人家司馬懿不上鉤,你又能奈之若何?
盡人事,聽天命,曹亮這次出兵,也算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雖然沒有能夠取得理想的戰果,但也算可以交待馬隆了,更何況此次馬隆表現得也是極為的出色,相信他留下來的可能性也是很大了,曹亮估計,淮南那邊肯定會有消息傳來,王凌之敗,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于是曹亮下令撤軍,大軍徐緩而退,回師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