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幣司衙門外不遠處,此時兩頂轎子緩緩過來。
來到鑄幣司大門外后,兩頂轎子隨即落地,從里面出來了兩位爾身著官服的官員。
其中一人卻是陳嘯庭的老熟人,刑部員外郎季志榮,另一人卻是工部員外郎韓錦山。
“原來是季大人,好久不見!”韓錦山先開口道。
季志榮則拱手道:“原來是韓大人,最近可好啊!”
“都好都好,最近朝廷缺銀子,許多工程都暫時擱置,我們這些人反倒閑了下來!”韓錦山頗有些自嘲道。
“就當是休息了,朝廷有朝廷的難處嘛!”季志榮略帶無奈道。
其實這些都是說的廢話,現在朝局是個什么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
朝廷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東南方向的倭患,西北方向金帳汗國大兵壓境,以及各地不時需要賑濟的災民……
想到這些,任誰都會覺得頭大,好在他二人并非內閣大臣,這份壓力還壓不到他們肩上。
“卻是不知,季大人來此處何干?”韓錦山試探著問道。
這也沒什么不可說的,季志榮直接道:“聽說錦衣衛的人查到了鑄幣司,余大人特意讓我過來看看,是不是和假幣案有關!”
“如果是的話,也正好了解此案進度,畢竟在東廠那里已經耽擱了許久!”
韓錦山點了點頭,然后才道:“原來如此,我也是為這事來的!”
“鑄幣司由工部直轄,若是真有什么問題,工部也是有責任的!”
“既然如此,那韓大人……咱們就請吧!”季志榮滿懷笑意道。
就在這二人要往衙門里去,陳嘯庭已經帶著人出來,衙門口一時變得很是熱鬧。
內外兩邊的人互相對視,眼中均露出了疑惑之色。
“陳……陳百戶!”季志榮試探著道,生怕是離得遠了自己沒看清楚。
“原來是季大人,當日盧陽一別,卻是許久未見了!”陳嘯庭表情嚴肅,一點兒都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雖然不解季志榮為何與陳嘯庭認識,但韓錦山的注意力并不在次,而在陳嘯庭身后被抓的胡四春等人。
作為分管鑄幣司的員外郎,韓錦山當然認識胡四春,此時對方被抓讓他知道出大事了。
季志榮也看見陳嘯庭抓了人,結合韓錦山此時表情,他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韓大人,這位是錦衣衛的陳百戶!”季志榮適時介紹道,也算是替韓錦山牽線搭橋。
果然,在聽了季志榮介紹后,韓錦山便對陳嘯庭抱拳道:“陳百戶,本官工部員外郎韓錦山,卻是不知……你為何抓了鑄幣司的官吏!”
作為五品工部員外郎,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韓錦山比劉永等人多了些“風骨”,所以他自稱的是本官。
對于這些細節,其實陳嘯庭并不在意,只聽他開口道:“錦衣衛辦案,對外無可奉告,倒是我要問問你們,為何會來此處?”
被陳嘯庭這樣不給面子,韓錦山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但他卻沒有發作。
為了緩和氣氛,季志榮便開口轉圜道:“是這樣,錦衣衛最近接了鑄幣案,我是替部里來看看,你們到此是否和此案有關!”
“此案是由錦衣衛辦理,為何你們刑部要來摻一腳?”陳嘯庭皺眉道。
季志榮則解釋道:“此案最先掛在刑部,然后交由東廠,最后才到的錦衣衛……”
“日后此案告破,還是會交回刑部審理,所以部里才會密切關注!”
這個理由倒是勉強說得清,但這二人的到來,還是讓陳嘯庭有種不速之客的感覺。
“那么韓大人,你又是為何到此?誰通知你過來的?”陳嘯庭冷聲問道。
雖然不屑于回答,但自己是堂堂正正來的,又有什么不可說的。
“鑄幣司乃工部直轄,由本官代管,難道本官不可以來看看?”韓錦山語氣也顯得很生硬。
文官就是這臭脾氣,總有幾分高高在上的自得。
陳嘯庭上前一步,指著身后的胡四春等人道:“既然是由你代管,那你知不知道,鑄幣司這等重要的地方,內部有多少漏洞?”
“鑄幣用的模具無人管理,參與鑄幣的匠戶無人統計,這就是你管的鑄幣司?那你未免也管得太好了!”
韓錦山不愧是在官場上混了多年,此時臉色絲毫不變,心里卻飛速盤算著。
“京城里出現的假幣,制作工藝精致,幾乎與真錢無差異,會不會就是鑄幣司流出的模具?”陳嘯庭繼續質問道。
這時,韓錦山終于忍不住呵斥道:“你不要血口噴人,羅織罪名不就你們所擅長的……鑄幣司上下皆是忠良,不是你可以栽贓陷害的!”
“是不是栽贓陷害,你要不問問他?”陳嘯庭一把將胡四春拉到前面來。
“你問問他,工坊之內可有專人管理模具,可有專人管理匠戶!”
陳嘯庭大聲質問,讓韓錦山一時無法開口,鑄幣司內部什么情況他大致都知道。
這些都是官場上的潛規則,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更何況韓錦山也得了好處。
“韓大人,你現在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如何能夠自證清白!”陳嘯庭冷聲道。
然后他也再理會,大踏步便往衙門外走去,另有兩名校尉被留在了鑄幣司大門,簡單來說這里被嚴密監視了。
在走到韓錦山二人身后時,陳嘯庭卻停下腳步,緩緩說道:“另外,鑄幣司二位就不要進去了,否則就真的說不清了!”
撂下這句話,陳嘯庭直接帶人離開,留下韓錦山氣得發抖。
待陳嘯庭等人走遠后,韓錦山才大怒道:“猖狂,簡直太猖狂了!”
此時,季志榮便在一旁勸道:“韓大人,息怒息怒……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朝廷命官,毫無證據之下,他說抓便抓了,這大明朝難道就沒有王法嗎?”
說到這里,韓錦山又面向季志榮道:“季大人,你是掌刑名的,方才你為何不與我一同駁斥?”
這話季志榮就不愛聽了,工部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憑什么要他來幫著說話。
再者說了,韓錦山方才那叫駁斥嗎?明明是被陳嘯庭給訓斥了才對。
自己都不爭氣,反賴別人沒有主持公道,這可真是可笑至極。
雖然心里不爽,但季志榮還是笑道:“韓大人,部里只是讓我過來看看,可沒讓我插手案子,在下也不好越權!”
“反倒是你,現在可不該在這里蹉跎時間,還是早些回去上報部里才是!”
說道這里,季志榮取下官帽道:“錦衣衛的人說得沒錯,現在自證清白才是最重要的,否則……還不知道工部有多少人要被他們構陷!”
對于陳嘯庭的手段,季志榮可是了解不少。
當初他就栽過一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也讓他往后做事會更加謹慎。
韓錦山無話可說,冷哼一聲后鉆進了轎子。
“回衙門去!”韓錦山冷聲發號施令。
此時鑄幣司這潭臟水,他還真不敢往里面趟,也只能盡快回去將此時上報。
這事兒,已經不是他能擺得平的了。
正如季志榮所說那般,還不知道這件事,會把多少人的官帽打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