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吳家正房門口,李維看著地上吳建興的尸體,眼神中滿是憂色。
在得到焦富榮的通知后,李維沒敢耽擱片刻時間,直接離開了幾位富戶給他設下的酒席,他這一走便是近千兩銀子的損失。
一位百戶被殺,本來就已經是大事,而且還是吳建興這位新任的百戶。
吳建興這百戶是怎么得來的?李維心里更是清楚。
朝堂兩黨相爭各有招術,黃黨號召獎賞有功之臣已表結案,才有吳建興幾人的晉升。
可吳建興在晉升當日就遇刺而亡,那么動手的人是誰?這很容易讓人聯想是秦黨一系出手。
所以這絕非普通案子,而成了朝堂政治斗爭的延續,李維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他如今在北鎮撫司可沒什么后臺,此事一個處置不好就可能翻船。
想到這些,李維不由在心里把焦富榮罵了個半死,這廝就知道給他找麻煩。
而此刻,吳家周圍則是一片忙碌,校尉們正在仔細搜索,想要在吳家發現些有用的線索。
不止如此,和吳家距離較近的八戶人家,焦富榮也都派出了校尉進行問話,以求能夠還原吳建興被殺的經過。
但實際上,這一切都李維和焦富榮來說,其實都不是太重要。
他們現在最關心的是,此案該不該嚴查,或者說能不能嚴查!
萬一真要查到了朝廷官員,再把錦衣衛扯進黨爭之中,他二人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這事兒,還得讓上面的大佬作決定,相比之下的此刻查案的進度就無所謂了。
雖然已經派人去城外向陳嘯庭稟告,但此時拖得越久就可能越糟,所以此刻李維想著繞過陳嘯庭。
畢竟,錦衣衛可不知陳嘯庭一位指揮僉事,還有盧云思和指揮同知王若林。
已經已等了一個時辰,還不知道天黑之前陳嘯庭能否回來,所以李維有些不淡定了。
“立刻,派人將此事通知鎮撫司的大人!”李維下令道。
然而,在此處地位最高的李維,卻被人質疑了!
“且慢……”
李維不由看向焦富榮,目光森冷:“焦富榮,你放肆,竟敢以下犯上?”
被自己直屬下級頂撞,讓李維怒火大熾,如果不是焦富榮有后臺,他此刻絕不會吝惜自己的耳光。
“大人,且聽卑職一眼!”焦富榮表情嚴肅,并未因李維的怒火而憂懼。
“說!”李維這個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屏退左右之后,焦富榮才沉聲道:“大人,陳大人不在,您若把此事直接上報北鎮撫司,必是取死之道!”
焦富榮這話說得很直接,對李維這個上司完全沒有敬畏之心,可把李維給氣得不行。
“這案子有多嚴重,您心里肯定清楚,所以卑職以為……還是等陳大人命令,他讓咱們怎么做咱就怎么做!”
說道這里,焦富榮刻意提醒道:“這么多人看著,咱可千萬被自作主張!”
這就差直接告訴李維,你小子要是敢亂來,到時候絕對賴不掉,必然要被陳嘯庭清算。
不得不說,焦富榮這番話李維聽進去了。他方才是病急亂投醫,才會犯此等大忌。
他本就不得陳嘯庭信任,若在這關鍵時刻行此倒戈之舉,不被陳嘯庭整死才怪。
對這位陳大人的手段,李維從不敢輕視!
“好……難咱就繼續等著!”李維語氣低沉,緊接著又開口:“讓下面的人封鎖消息,不準讓此地的情況流傳出去!”
焦富榮臉上露出笑意,答道:“遵命!”
有靠山就是爽啊,上官又怎樣?還不是說懟就懟了……焦富榮心中暗道。
于是他們就這樣等著,在封鎖巷子之后,外人無從得知里面發生了什么。
又是近兩個時辰過去,此刻太陽已經西斜,李維本人神色間已盡顯疲態。
此時,吳建興和秦宜川的尸體已被收斂,孫亮此刻正呆坐在二位兄弟遺體旁邊。
旁若無人之下,孫亮喃喃說道:“大哥,你辛苦了大半輩子,才換得這么一身百戶官服,今天才穿一天就……去了!”
“你命苦啊!”孫亮抬頭仰望天空,這樣才能讓淚水不流出來。
此時,盧聞釗來到了孫亮身側,看向地上的兩具尸體,他的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他之前還為升了總旗沾沾自喜,可吳建興一個百戶還不是被人殺了,總旗又算得了什么?
“要想不這樣死,就得換個活法兒!”盧聞釗喃喃念道。
孫亮抬頭看向了盧聞釗,只聽后者說道:“往后,咱兄弟二人,可得守望相助!”
聽到盧聞釗這番話,孫亮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外面傳來馬蹄聲。
這個時候傳來馬蹄聲,必然是有消息送到,于是李維和焦富榮都往吳家大門趕去。
當他二人來到大門口,只見到楊凱正勒住韁繩,同時掃視現場情況。
“大人問你們,可查出些什么了?”楊凱直接問道。
他問話相當于陳嘯庭親自來問,于是李維很是慎重答道:“暫未查出什么,我們已經開始對周邊住戶進行篩查,并仔細尋找線索……”
李維不愧是做到副千戶的人,只用了三言兩語,便將現場情況講述了一邊。
“大人有令,命你們務必封鎖消息,在未得到命令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楊凱語氣嚴厲,這是陳嘯庭要求的。
“遵命!”李維二人趕緊答道,并慶幸自己的安排沒錯。
在這二人應答之后,楊凱立刻調轉馬頭離開,他還得趕緊回去向陳嘯庭稟明情況。
而此刻的陳嘯庭,已經趕回了北鎮撫司,正黑著臉坐在東署大堂內。
在接到李維送來的消息后,他直接就坐不住了,馬不停蹄就帶著人往京城里趕。
從已知的消息中,陳嘯庭已經了解吳建興和秦宜川身亡。
知道這最關鍵的一點,他也就沒必要再趕往現場,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李維能想明白的問題,陳嘯庭心里自然也門兒清,所以此刻他也懷疑是秦黨動的手。
但同樣陳嘯庭也清楚,這一論點很可能站不住腳,因為秦黨中人完全沒必要把事情做這么絕。
他們反對結案,想要表達自己述求,完全可以上折子請求皇帝駁回司禮監亂命,把吳建興一干人的封賞全部收回。
這樣直接殺一位百戶,是對皇權的直接挑釁,可以說已經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政治平衡。
此刻陳嘯庭在想,是不是兩黨之爭已經失控?亦或者皇帝本人無法鎮壓大局?還是說次輔秦延文老糊涂了?
當然,有可能是黃黨的人下的黑手,用以栽贓秦黨后借皇帝之手除之。
除了這四種解釋,陳嘯庭是真的想不到,還會有其他那些可能。
但以上這四種可能,嚴格來講都不現實。
這種最高權力之間的博弈,講究的是步步為營,徐徐圖之……不可能來這么個大地震。
所以,黨爭依然是可控的,皇帝依然主掌大局,黃玉成和秦延文都沒老糊涂。
那么……事實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事兒,只能上折子給皇上,再由他來決定如何處置!”陳嘯庭喃喃念道。
在這種大事情上,他同樣不能擅作主張,必須把選擇權推到皇帝那里去。
皇帝說嚴查就嚴查,皇帝說真相是怎么回事,那真相就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陳嘯庭拿起筆來,就開始將今日情況書寫下來,然后命人送進了宮內。
實際上,這種事最好當面向皇帝稟告,可陳嘯庭并未得到召見,主動進攻基本是徒勞。
他現在只希望,皇帝能早點兒看到這份情況說明,然后早點兒送來批復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