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懂修理槍械啊?”龍悅紅看著駕駛位置的白晨推開了車門。
他的意思是,這已經不屬于簡單的修理。
“吃不了這碗飯,就開不了這樣的店。”外面寒風呼嘯,白晨忍不住拉了拉脖子上的灰色圍巾。
“而且,有的時候,壞掉的槍支就未必真的壞掉了,或者壞得不是那么嚴重。”蔣白棉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見識推測道,“只是賣槍的人不太懂。”
白晨點了下頭道:
“這就是最賺錢的部分。”
說完,她關上車門,走向了“阿福槍店”。
“錢?”龍悅紅學過這個名詞,但在現實中只見過一次,那就是商見曜從吳守石那里拿到的舊世界硬幣。
蔣白棉一邊透過擋風玻璃,一邊隨口說道:
“這里算是大勢力的一部分,肯定有錢幣流通,只不過往往局限在內部。
“其實吧,公司的貢獻點從本質上講也略等于錢,你忘記一般等價物這個概念了嗎?”
龍悅紅回想了幾秒,弱弱說道:
“我們沒學過……”
蔣白棉為之語塞,好幾秒才笑道:
“回頭給你們幾本書,好好看一下。
“雖然就公司內部的生活而言,這沒什么用,但對經常到灰土上的我們來說,有助于理解很多事情。
“而且,如果你能融會貫通,你調離‘舊調小組’會輕松不少,甚至能分配到負責對外貿易的部門去。”
“好啊好啊。”龍悅紅聽得眼睛一亮。
雖然他接下來大半年內都肯定在“舊調小組”,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得為以后轉崗做好準備。
要不然,適應了這么高收入的崗位,低就真的容易讓人失落。
再說,以后還得支撐一個家庭呢!
蔣白棉笑著點了下頭,然后狐疑地望向商見曜道:
“你怎么不說話?”
這家伙越安靜,她越害怕他弄出什么幺蛾子。
商見曜摸著肚子道:
“節省精力。”
“也是……”蔣白棉也感覺到了饑餓。
這都過了午飯時間好一會兒。
說話間,白晨從“阿福槍店”出來,回到了吉普車上。
她的后面,一個套陳舊防風服的年輕男子跟著走出,打開了幾米外的鐵柵欄大門。
這通向槍店所在建筑的后方。
這是一個由好幾棟樓圍出的方型院子,地面鋪著灰白色的石磚,但已破碎了不少,積了一些雨水。
白晨找了個地方將吉普停好后,邊開車門邊說道:
“就是這里。”
蔣白棉輕輕頷首,下車環顧了一圈,將院子四個出口的位置牢牢記在了腦海。
然后,他們跟著白晨,走入了“阿福槍店”的后門,沿一截陰冷潮濕的灰白階梯,上至二樓。
這里已等著一位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女子。
她黑發高挽成髻,五官談不上出挑,卻有一種難言的風情。
此時,她穿著暗紅色的棉襖,脖子處有一條偏深色的圍巾,整個人收拾得相當干凈。
“南姨。”白晨打了聲招呼。
南姨掃了“舊調小組”眾人一眼,什么都沒問,指著二樓走廊的盡頭道:
“你們的房間是最里面兩間。遇到問題,可以往院子里跳,也可以往街上跳。
“鑰匙就在門上。”
蔣白棉看了看南姨脖子上的圍巾,堆起笑容道:
“謝謝。”
“又不是白給你們住。”南姨抿嘴一笑,“兩個房間,每天一個500克軍用罐頭,希望你們最后不要欠賬。”
蔣白棉語氣輕快地說道:
“放心,實在付不上了,我會讓他們去找事做的。”
她指的是商見曜和龍悅紅。
南姨不甚在意地笑道:
“在野草城,遺跡獵人的競爭很激烈的。
“有時候,他們甚至都會接幫人送午飯、晚飯的任務。”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
“廁所和浴室都在另外一邊,到底就能看見。
“如果想洗澡,又怕冷,最好選中午12點到12半,晚上6點半到7點,這些時候,我們剛做好飯,灶臺空壁里有足夠的熱水,可以直接壓上來用,呵呵,省著點。錯過了這兩個點,就得自己放水到熱水器里,用電燒開,然后配冷水調到合適的溫度。
“嗯,現在是冬季,水量不充沛,生活區域每天只供電五個小時,中午是11點半到1點半,晚上是5點半到8點半,你們自己算好時間。”
對于南姨的提醒,龍悅紅等人一點也不意外,畢竟“盤古生物”內部,能源供給比這還要嚴格,都是配額制。
“如果我們自己用電燒水,需要額外支付費用嗎?”蔣白棉知道白晨可能不是那么好開口,主動攬下了討價還價的責任。
南姨看了白晨一眼:
“四次一個罐頭。
“如果想讓我們準備你們的飯菜,得提前說。”
確定好細節,蔣白棉揮別南姨,沿只兩頭有光芒照入的陰冷過道,走向了房間。
兩扇房門相對而立,涂著暗紅的油漆,都有一定的損壞痕跡,給人一種很古老的感覺。
而屋內的布置都一樣:一個高低床、一個靠著窗戶的桌子、一個有蟲蛀痕跡的木柜和兩張方凳。
因為這里氣候和環境的問題,空氣略顯潮濕,冷意仿佛能穿過衣物,刺入骨髓。
“還是老規矩。”蔣白棉拔下了靠街道那個房間的黃銅色鑰匙,“我和商見曜一屋,你們倆一屋。”
她得親自看著商見曜,防止這家伙腦子一抽,做出什么事情來。
比如,打開音箱,深夜擾民。
比如,聽到街上有動靜,直接跳窗下去“參與”。
而白晨很顯然是對付不了商見曜的。
不給商見曜說話的機會,蔣白棉翻腕看了下電子表:
“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半,大家抓緊時間洗個戰斗澡,換身衣服,然后出門吃飯,聯絡情報員。”
比起機械表,她反而更喜歡電子表,因為功能更多。
到了今天,“舊調小組”各位成員都足以稱得上訓練有素,各自只用了兩分鐘就完成了洗浴,分別換上了更接近普通遺跡獵人和野草城平民的衣物:
商見曜上身是一套深藍色的短款羽絨服,面料略顯陳舊,但整體不是那么干癟,下身是一條藍色粗斜紋布做的較厚褲子,對行動影響非常小的那種;
龍悅紅裹著到大腿位置的黑色棉襖;蔣白棉和他同款;白晨是一套剛遮住武裝帶的灰色防風服。
他們的褲子和商見曜差不多。男士腳踏的都是棕色的高幫皮鞋,女性則是黑色短靴。
——這都是公司給冬季需要到地表執行任務的員工發的福利。
“藏好你們的手槍。”白晨拉了拉脖子處的圍巾,提醒了一句,“在野草城,有一個比較奇怪的禁令,那就是‘不能讓巡邏員看到你的武器’。”
擺在槍店的不算。
“不禁止,但不能讓巡邏員看到?”龍悅紅詫異反問。
“對。”白晨點了點頭,“第一次看到,會收繳你的武器。第二次看到,會把你關一個月。第三次看到,關三個月,然后驅逐出城,并宣布為不受歡迎的人,這也會導致獵人公會的信用積分被扣。”
“好奇怪,直接禁槍不就行了?”龍悅紅表示不能理解。
像“盤古生物”內部,就有明確的槍支禁令。
“我不知道為什么。”白晨平靜回答。
蔣白棉笑道:
“在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讓人感覺奇怪的禁令,而每一條這種禁令,都有很深刻的歷史原因。”
“野草城是為什么?”龍悅紅追問道。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希望之后能找到答案。
“這樣的挖掘是一種樂趣。”
其實,她有一定的猜測,只不過在沒把握的情況下,不好說出來。
聊完這個話題,蔣白棉看了眼摸著肚子瘋狂暗示的商見曜,呵呵笑道:
“走吧,出去吃飯。”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率先轉身,沿著陰冷的過道,走到了樓梯口。
下至停車的院子后,白晨指了指吉普:
“得拿東西去換錢幣。”
“怎么換?”龍悅紅向來不懂就問,是個合格的好學生。
“去市政大樓那里,有一排‘兌換窗’,可以用不同的物資兌換本地的錢。如果不怕麻煩,又有熟人,可以去獵人公會或者酒吧、茶館、夜總會,找地下市場換,會比較劃算一點。”白晨簡單解釋道,“在野草城,在‘最初城’勢力范圍內,明面上所有的交易都只能使用他們的錢幣。”
“這樣啊……”龍悅紅忽然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了些期待,因為這都是他不曾經歷過的,非常新鮮。
蔣白棉想了想道:
“還是去兌換窗那里吧。聯絡到公司的情報人員前,最好不要和這邊的地下勢力有接觸。”
白晨沒有意見,指著剩余的罐頭、能量棒和壓縮餅干道:
“拿多少?”
“你覺得呢?”蔣白棉一向尊重“權威人士”的判斷。
“一半吧。”白晨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邊的錢幣價值時常會有波動,還是多留點物資在手上比較安全。”
“波動?”龍悅紅好奇問。
白晨隨口回答道:
“‘最初城’的錢幣,面額最小的是卡斯,其次是德拉塞,最大的叫奧雷。
“正常情況下,從購買物資上講,公司一個貢獻點約等于兩斯,而1塞等于10斯,1奧等于10塞,嗯,也就是說,1奧能買1斤生豬肉,但有的時候,只能買八兩,有的時候,又可以買到一斤二兩,或者更多。”
卡斯、德拉塞、奧雷都是紅河語里的單詞,來自“最初城”建立時,其中幾位首領的名字,1斯、1塞、1奧則是灰土語的簡略叫法。
在野草城,官方語言是紅河語,但民間以灰土語為主。
“這樣的話,有的時候豈不是能賺一筆?”龍悅紅敏銳問道。
“對啊。”蔣白棉笑道,“在舊世界,這是專門的行當,而現在,偶爾這么賺沒關系,以此為生的,會被直接拖出去槍決的。”
“炮決。”白晨做出糾正。
這是“最初城”對類似人員的處罰習慣,一次解決一批。
龍悅紅“嘶”了一聲,結果吸了大口冷空氣到體內,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透心涼。
這一次,無需商見曜暗示,蔣白棉已經聽到了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聲,笑了笑,結束話題,指著外面道:
“把東西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