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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祂透過群星投下啟迪

  艾米麗混身一顫,幾乎要癱軟下去。

  她確實剛剛在樓下接待了三位前來進行“最后走訪”的教會執事,本想來叫一叫丈夫,月亮卻突然紅了。

  一股不安籠罩了她,她立刻上樓,卻沒料到目睹了這詭異的一幕。

  丈夫在二樓竟然能“聽”到樓下的聲音?不,這真的還是她的丈夫嗎?

  “是……是的,瑞爾……”艾米麗聲音發顫地回答,“是格羅夫神父他們……想來和你談談……”

  “很好……”瑞爾的嘴角咧得更開了,那雙反射著血月的眼睛緩緩轉向房門的方向,盡管他背對著門,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木板,“請他們上來吧。直接來我們的臥室。”

  “啊……可是?”艾米麗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社會規范下,將陌生的男性訪客——即便是神職人員——直接引入夫婦的臥室,是極其失禮且不合規矩的行為,可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她在乎什么禮節。

  “請他們……上來。”瑞爾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催眠的力量,“到這里來。我想……和他們分享一些……重要的發現。”

  血月的紅光似乎隨著他的話語微微波動。

  艾米麗看著丈夫那完全不似常人的狀態,又感受到窗外那輪邪異月亮帶來的無形壓力,理智告訴她這不對,但一種更深層的、源于恐懼和茫然的順從感壓倒了一切。

  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身,踉蹌著跑下樓去。

  鏡中的景象跟隨著艾米麗的視角移動,變得模糊了片刻,隨后又重新清晰起來,焦點集中在主臥門口。

  很快,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和低語聲。

  “……艾米麗夫人,您確定瑞爾先生要在在這里見面?”一個較為年長的、帶著疑慮的聲音響起。

  虞幸也聽著,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成了“見證者”,盡管不曾謀面,他腦海中也出現了關于這個聲音的主人的資料。

  那應該是一名叫做格羅夫的執事。

  “是……是的……他堅持……”艾米麗的聲音微弱而慌亂。

  門被輕輕推開。

  三位身穿樸素白袍的教會執事出現在門口。

  為首的是年紀較大的格羅夫執事,面容嚴肅,眼神銳利。

  他身后跟著兩名較為年輕的執事,一個身材高瘦,名叫艾倫,一個略顯敦實,名為托馬斯。

  三人的臉上都帶著職業性的謹慎,但當他們看清房間內的景象時,表情瞬間凝固,轉為震驚和駭然。

  血紅的月光透過窗戶,將房間染成一片地獄般的色彩。

  瑞爾背對著他們,站在窗邊,身形在紅光中顯得有些扭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動,以及……一種淡淡的、如同臭氧又混合著鐵銹的詭異氣味。

  “愿母神保佑……”格羅夫執事下意識地在胸前畫了個符號,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瑞爾先生?你是否感覺不太舒服……”

  瑞爾終于舍棄了他的觀星望遠鏡,緩緩地轉過身。

  當三位執事看清他的臉時,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瑞爾的臉上帶著一種平和到詭異的微笑,但那雙眼睛卻空洞無神,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血色漩渦。

  他的皮膚在血月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敗色澤,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不再是人類的瘋狂,而是一種……更接近某種非人存在的、令人脊背發涼的寧靜與恐怖。

  “格羅夫執事……艾倫執事……托馬斯執事……”瑞爾準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聲音依舊帶著那種空洞的回響,“歡迎……歡迎來到……真實的邊緣。”

  格羅夫執事強壓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試圖用溫和但堅定的語氣說道:“瑞爾先生,您看起來狀態很不好,這輪月亮也很不尋常。請允許我們為您進行檢查和祈禱,母神會庇佑你我……”

  “月亮?”瑞爾打斷了他,臉上的笑容加深,抬起手指向窗外,“你們不覺得……它很美嗎?如此……純粹……如此……強大……它才是……真正的恩賜。”

  他的話語讓三位執事感到一陣惡寒。

  艾倫執事忍不住低聲道:“執事長,情況不對,他身上的污染比報告里說的嚴重得多!我們最好先——”

  “污染?”瑞爾似乎聽到了他的低語,歪了歪頭,動作僵硬得像個人偶,“不……不是污染,是……啟迪。是祂透過群星投下的……目光。”

  他向前走了一步,血月的光芒似乎更加集中在他身上:“你們……不想親眼看看嗎?看看……真正的……星星,是什么樣子?”

  格羅夫執事臉色凝重,手已經按在了腰間懸掛的圣徽上:“瑞爾先生,請保持冷靜!不要再靠近那些危險的思想!跟我們回教會,大祭司會幫助你。”

  “幫助?”瑞爾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這笑聲在血月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井底的青蛙……以為頭頂的那片天就是全部。”

  他的目光轉向那名略顯敦實的年輕執事托馬斯,托馬斯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托馬斯執事……”瑞爾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你渴望知識嗎?渴望理解……世界的真相嗎?”

  托馬斯張了張嘴,想反駁,但看著瑞爾那雙仿佛能吸走靈魂的血色眼睛,以及窗外那輪妖異的紅月,他的意志竟然開始動搖。

  一種莫名的、強烈的好奇心混合著恐懼,如同毒蛇般鉆入他的腦海。

  “看……”瑞爾伸手指向窗邊那個空蕩蕩的望遠鏡支架所在的位置,“用你們的‘心’去看……那里……有你們想要的答案……”

  格羅夫執事暗道不好,厲聲喝道:“托馬斯!不要聽他的!守住心神!”

  但已經晚了。

  托馬斯仿佛被迷住了一般,眼神變得恍惚,他喃喃道:“答案……我想知道……”

  他竟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著窗邊走去,朝著那個觀星望遠鏡,做出了湊近觀測的動作。

  “托馬斯!回來!”艾倫執事焦急地喊道,想要上前拉住他。

  然而,就在托馬斯“看”向虛空的那一刻——

  “呃啊啊啊啊——!!!”

  托馬斯發出了絕非人類能發出的、凄厲到極點的慘叫!

  他雙手猛地抱住頭顱,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并劇烈凸出,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他的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扭曲、抽搐,皮膚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如同星空圖般的詭異紅斑!

  更可怕的是,一股難以形容的、龐大而古老的意志,伴隨著令人瘋狂的知識洪流,仿佛通過托馬斯這個“端口”,驟然降臨到了這個房間!

  空氣變得粘稠如同水銀,無形的壓力讓格羅夫和艾倫幾乎窒息。

  而站在一旁的瑞爾,在這股恐怖意志降臨的瞬間,身體也開始發生異變!

  他的身形似乎變得高大了一些,皮膚下仿佛有東西在蠕動,陰影在他腳下匯聚、拉伸,變得不再像人類的影子。

  他周身散發出的污染氣息陡增了十倍、百倍,那不再是瘋狂的學者氣息,而是某種……更接近神話中舊日支配者般的、令人絕望的不可名狀之感!

  “快走!”格羅夫執事當機立斷,他知道事情已經完全失控,遠超他們的處理能力!

  他一把拉住還想試圖拯救同伴的艾倫,轉身就想沖向門口。

  “別急著走啊……”瑞爾——或者說,占據了他軀殼的某種存在——發出了低沉而恢弘的聲音,這聲音直接震蕩著靈魂,“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并未移動,但格羅夫和艾倫卻感覺自己的雙腳如同被釘在了地板上,根本無法邁動步伐。

  一股強大無比的精神力量強行扭轉了他們的意志,操控了他們的身體!

  “看……看向夜空,看向星星。”那恐怖的存在再次下令,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格羅夫和艾倫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掙扎,他們的理智在尖叫著拒絕,但他們的脖頸卻不受控制地、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向了窗邊,轉向了那片虛空,轉向了那輪高懸的血月。

  他們的眼神,從掙扎,到絕望,再到……與托馬斯一樣的,空洞而瘋狂的恍惚,而后發出如出一轍的慘叫。

  虞幸瞇起眼睛。

  鏡中的景象在托馬斯執事發出非人慘叫、污染降臨后,變得極不穩定,仿佛信號受到強烈干擾的電視畫面,布滿雪花和扭曲的條紋,但虞幸依舊能勉強捕捉到畫面的細節。

  三個人都開始變異了。

  在“瑞爾”的呢喃中,三名執事的慘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喉嚨被扼住般的“嗬嗬”聲。

  他們抱住頭顱的雙手指甲變得烏黑尖長,深深地摳進了自己的頭皮,留下暗紅色的血痕,裸露在外的皮膚,那些浮現的星空狀紅斑開始蠕動、連接,仿佛有活物在他皮下爬行。

  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教會執事們的身體以違反人體工學的角度反曲、拉伸,脊柱如同弓弦般繃緊,整個人像一只正在經歷蛻變的怪異昆蟲。

  三人的白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仿佛內部有什么東西在膨脹,他們的身形在血月光下扭曲、膨脹、收縮,不再保持穩定的人類形態,時而拉長如陰影,時而蜷縮成不可名狀的肉團,散發出混合了臭氧、腐爛和星辰塵埃的詭異惡臭。

  空氣中充滿了他們身體變異時發出的、黏膩的蠕動聲和骨骼錯位的悶響。

  就在這極致的扭曲與痛苦達到頂點時,三人變異軀體的動作忽然停滯了一瞬。

  然后,他們做出了一個整齊劃一的動作——他們同時抬起了扭曲變形的手臂……或類似肢體的部分,伸向了房間上方那根粗實的橡木房梁。

  沒有繩索。

  但就在他們的手指觸碰到房梁的瞬間,房梁下方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流質,自動纏繞上他們的脖頸,形成了粗糙而結實的“絞索”。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提!

  三具仍在微微抽搐、形態不定的變異軀體,就這樣被陰影絞索猛地吊離了地面,懸掛在了房梁之下!

  他們的身體在空中無力地晃蕩著,脖頸被拉得極長,變形肢體的末端還在微微痙攣。

  暗紅色的血液和某些無法形容的粘稠組織液,從他們七竅和皮膚的裂口中滲出,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

  年輕的艾米麗聽到孩子在搖籃中的哭聲,半道去哄,又實在放心不下丈夫,只好抱著哭聲漸消的孩子返回樓上。

  而她探頭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床邊的三個晃動人影。

  艾米麗:“……”

  “啊……”

  “啊——!!!”

  女人驚恐的叫聲被血色月光籠罩,引來了“瑞爾”的瞥視。

  看到她恐懼的模樣,“瑞爾”緩緩露出了奇異的微笑,當著她的面,房梁上的陰影再次落下,圈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提了上去。

  吊死的人又多了一個。

  可直到死亡,瑞爾臉上都是可怕而空洞的笑容,就這樣望著自己的妻子。

  在艾米麗忍不住嘔吐的動靜里,她懷中的嬰孩發出咯咯的笑聲,仿佛被什么東西逗笑了。

  這時,鏡中的景象開始劇烈波動,所有的身影都變得模糊扭曲,血月的光芒在鏡中瘋狂閃爍,開始如同潮水般褪色、消散。

  最終,鏡子恢復了原狀,蒙著灰塵,模糊地反射著窗外那輪永恒的血月幻象。

  虞幸依舊站在冰冷、死寂、被污染籠罩的現實主臥中,手中的筆記本也不再滾燙。

  他的意識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將筆記本合上,吐出一口氣。

  臥室里,只剩下老婦人搖椅規律的“嘎吱”聲,以及窗外那輪永恒血月幻象投下的、冰冷而死寂的紅光。

  “這輪月亮……”虞幸說,“是一位古神嗎?”

  “祂被瑞爾的注視吸引——在雪原的極光下就吸引了——最終回應了他,那一晚過后,就算瑞爾死了,祂也從未離去,對吧?艾米麗夫人。”

  搖搖椅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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