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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草臺班子還是需要反派幫助啊

  禱告大廳里的微妙變化被角落里的艾文盡收眼底。

  他對假大主教的為難漠不關心,密教成員的安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他惟一關心的,是確保傍晚六點的最終儀式能順利進行,讓主的神國降臨大地。

  既然行動明顯出了岔子,他覺得他有必要聯系上芙奈爾,詢問一下情況,坐在這里空等不是辦法。

  艾文從祈禱長椅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無褶皺的衣襟,然后走向附近一位正在低聲安撫一位緊張老婦人的修女。

  “打擾一下。”他聲音不高,語氣溫和有禮。

  修女抬起頭,認出是那位角落里的年輕畫家,臉上露出職業化的溫和微笑:“請說,先生。”

  “請問盥洗室在哪個方向?”艾文問道。

  修女不疑有他,抬手指向大廳側后方的一扇小門:“從那里出去,沿著右側走廊走到盡頭就是,如果您不熟悉路,我可以請一位教士為您領路。”

  艾文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提議,但又狀似無意地追問了一句:“我們現在……是可以在教堂范圍內自由活動的,對吧?我有點不適應人多的場合,稍后我想在教堂里稍微走走,透透氣。”

  修女臉上的微笑不變,但眼神里多了點謹慎:“當然,先生。如果感覺從凈化儀式帶來的困倦中恢復了,您可以在平時對信眾開放的區域隨意走動,不過,教堂有些區域是不允許非神職人員進入的,還請您理解。”

  她頓了頓,目光在艾文臉上多停留了一瞬,語氣依舊溫和:“恕我冒昧,您看起來有些眼生,應該不是我們豐收母神的信徒吧?每周來做禮拜的信徒,我大多都有些印象。”

  艾文坦然承認,隨口編造道:“是的,我信仰機械父神,如果是今日全鎮聚集,我也不會來這里。”

  “原來是這樣。”修女點了點頭,沒有對信仰差異做出任何評價,但語氣里的謹慎并未減少,“既然您對豐收教堂不熟悉,為了不誤入禁地,也為了您的方便,還是讓教士為您領路去盥洗室比較好。”

  艾文聽出了修女話里的防備。

  在當前的緊張局勢下,非本教信徒自然更容易被懷疑,尤其是密教徒——普通密教徒通常極力避免進入正神教堂的核心區域,那對他們被污染的靈魂是一種折磨和風險。

  但今天情況特殊,所有潛伏的密教徒都提前得到了大祭司芙奈爾分發的特殊魔藥,能夠暫時屏蔽正神力量的感應,他也拿了一份。

  他臉上露出配合的微笑:“當然,我理解,我會跟著教士,不會給各位添麻煩的。”

  旁邊一位恰好聽見對話的年輕教士見狀正要主動過來帶路,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旁邊幾步走了過來。

  “我帶這位先生去吧!”說話的是個看起來特別年輕的青年,可能還不到二十歲,面容青澀,穿著調查員的風衣,正是滄弄。

  顯然,昨天他的排名擦著線穩住了,沒有被抹殺。

  他對著艾文和那位教士點了點頭,語氣自然,“我剛好也想去盥洗室呢。”

  艾文看了滄弄一眼,不認識,也無所謂。

  誰來帶路都一樣,他的目的只是暫時離開大廳的視線中心,他對著滄弄微微頷首:“那就有勞了。”

  滄弄果然對教堂結構頗為熟悉,領著艾文穿過側門,進入一條相對安靜的走廊。

  他步伐不緊不慢,沒有過多交談,只是偶爾提醒一下轉彎,艾文跟在他身后,目光平靜地掃過兩側墻壁上的宗教壁畫和燭臺,心中卻在盤算著接下來的步驟。

  很快,盥洗室到了。

  滄弄在門口停下,示意艾文進去,自己則靠在門外的墻邊,一副等待的樣子。

  “我很快出來。”艾文說了一句,推門進入。

  盥洗室內空無一人,彌漫著淡淡的清潔劑和熏香的味道。

  艾文反手關上門,沒有立刻走向洗手池,而是站在原地側耳傾聽了幾秒。

  門外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那個非常年輕的調查員似乎缺乏經驗,并不知道該警惕。

  呵,廢物而已。

  艾文心中冷嘲,走到最里面的隔間,關上門,落鎖。

  直到此時,他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沒有猶豫,他抬起右手,目光落在中指上一枚鑲嵌著暗紅色寶石的戒指上。

  寶石內部仿佛有星云在緩緩旋轉,他低聲念誦起一段古老、拗口、充滿褻瀆意味的短促禱言,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紅寶石戒指驟然亮起一抹幽暗的光芒。

  緊接著,他面前的空氣開始無聲地扭曲、蕩漾,如同被石子投入的平靜水面。

  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模糊閃爍著暗紅與深紫色光暈的虛幻傳送門,悄無聲息地在他面前展開。

  門內景象混沌不清,隱約能看見他畫室的一角。

  這就是他作為古神神眷者的底氣之一——一件蘊含空間之力的神明賜物,雖然只是臨時性的短距離傳送,消耗不小,但在關鍵時刻足以擺脫大多數監視和限制。

  艾文沒有耽擱,一步踏入了傳送門。

  扭曲感瞬間包裹全身,又迅速褪去。

  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熟悉的畫室里,空氣中彌漫著他最喜歡的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窗外陽光正好,與教堂內的壓抑氣氛截然不同。

  他輕舒一口氣,走向靠墻的工作臺,準備從抽屜里取出布置聯絡儀式所需的特定顏料、香料和象征物。

  必須先聯系上芙奈爾確認情況,如果一切正常,他可以再通過沒有關閉的傳送門回去,借口說肚子不舒服所以用了比較久的時間就行。

  如果確定有異常,那他也可以直接拋棄畫家的身份,反正三小時后,這種社會身份就再也沒用了。

  但,就在他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抽屜拉環的瞬間——

  身后,傳來了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腳步聲。

  有人?!

  艾文身體驟然僵硬,心跳漏了一拍。

  這個時間,除了那些被強制聚集在教堂的鎮民和神職人員,還有誰會不在教堂?

  他猛地扭頭,看向畫室虛掩的房門。

  一個他意想不到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門外走廊的光影交界處。

  那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筆挺,眉眼如畫,帶著一種東方男性特有的柔和韻味,但那雙望過來的眼睛卻深邃平靜,看不出情緒。

  他手里甚至還捧著一杯冒著微微熱氣的、色澤誘人的甜果茶,姿態閑適得仿佛只是在自家花園散步。

  是……是叫伶人吧?

  那個在眾目睽睽下被尸心殺死的調查員。

  伶人似乎沒在意艾文瞬間的驚愕和警惕,他微微低頭,就著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茶,隨即眉頭輕輕蹙起,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太甜了,這對嗓子不好。豐收母神信徒的釀酒和制茶技術真該再提高一些。”

  然后,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艾文身上,手中的杯子微微抬起,做了個隔空碰杯的隨意手勢,臉上浮現出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下午好,艾文先生。”

  艾文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最初的震驚迅速被壓下,他沒有慌亂,也沒有立刻做出防御或攻擊姿態,只是慢慢直起身,轉過身來,正面朝向門口的伶人。

  警惕仍在,但并非面對死敵時的那種緊繃。

  “……你沒死?”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提出讓虞幸看畫,作為引導威脅虞幸加入密教的主意,正是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的調查員暗中遞過來的。

  那時他就明白,這人絕不是什么恪守正義的調查員,他們之間存在合作的可能,或者說,至少不是必然的敵對關系。

  他的表情取悅了伶人,伶人勾唇,緩緩說道:“你從教堂偷跑出來,是為了和密教大祭司聯絡,詢問情況,對吧?”

  艾文臉色又陰沉了些許:“你都知道。你和那幾個去教堂教室人的調查員說好了?”

  伶人端著茶杯,又喝了一小口,仿佛沒聽見艾文語氣里的質詢,他語氣從容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不,我和他們沒有關系,只是消息渠道比較多而已。”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地直視著艾文:“而我知道的確實不少,比如密教的完整計劃,大主教的真假,大祭司的真實身份……甚至是最終儀式的確切場地。”

  艾文眉梢微挑,臉上露出明顯的不信。

  伶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態度,微微一笑,語氣平鋪直敘:“對于大祭司芙奈爾來說,最有安全感、最便于掌控全局的地方,自然是她自己的莊園。地方足夠大,地形完全熟悉,可以提前布置無數陷阱和防御。”

  “即便儀式開始后,教會和調查員們發現了端倪前去阻止,身為莊園主人的她也能占據絕對的地利優勢,她沒有任何理由,不把儀式地點選在那里。”

  艾文臉上的嘲弄淡去了一些,眼神變得專注。

  伶人繼續道:“在這之前,你和芙奈爾是唯二知道具體地點的人。但你很謹慎,甚至騙了虞幸,讓他以為這是只有大祭司一人知道的重要信息,這種謹慎,在狂信徒里可不多見哦?”

  艾文哼笑一聲,聽出這話里似乎并不全是夸獎。

  “聽上去,你想扮演一個無所不知的智者?那么現在,你出現在這里,又是為了什么?”

  伶人將杯中剩余的甜果茶一飲而盡,隨手將空杯子放在了旁邊的窗臺上,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抬眼看向艾文,臉上的笑意依舊溫和,卻仿佛多了一層別的意味。

  “和上次一樣,”伶人說,“一個提醒,一個建議。”

  艾文沉默了兩秒:“愿聞其詳。”

  伶人道:“盡管你們對儀式地點的選擇和布置看似周密,但它已經被人找到了。而且,有人在那里做了一點‘小破壞’。”

  艾文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他再次仔細打量伶人,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靈魂的黑暗。

  不用多問,艾文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人就算不是密教的同路人,也絕對站在人類秩序的對立面。

  他來提醒,多半是想在神國降臨后為自己爭取一個有利的位置或待遇。

  “怎么證明你的情報是真的?”艾文沉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紅寶石戒指。

  如果儀式核心真的被破壞了,那麻煩就大了。

  伶人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

  他向前走了兩步,從容地為艾文描述了一個場景:

  “那是莊園主樓的頂層,一個沒人注意的閣樓,里面已經被清空改造過了。”

  “正中央是一個用黑曜石和某種生物的骨骼搭建的三層祭壇,上面刻滿了密教符文和混沌象征,祭壇周圍,按照特定的方位和序列,擺放著儀式材料。”

  他語速不快,但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東南角,一堆經過防腐處理、但仍然散發著異味的人類斷肢,主要是手臂和小腿。西南角,七個透明玻璃罐,里面浸泡著七顆不同年齡、性別的人類心臟。西北角,被切開處理過的巨大蟲類怪物尸骸,東北角,則是今天才放進去的,人類日常的食物和飲水。”

  伶人眼中含笑:“很抱歉,其中一杯甜果茶被我喝了。”

  艾文聽著,臉上的懷疑逐漸被凝重取代。

  這些細節伶人絕不可能憑空編造,他真的知道,而且聽這意思,他今天才進去過一趟!那么,伶人口中有人進入過儀式場地的話就變得可信了,既然伶人能找到那里,其他人未必就找不到。

  伶人的描述還在繼續,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個隱秘的閣樓:

  “祭壇正前方平放著一把儀式用的銀質匕首,而在祭壇最高處,供奉著一幅描繪星空的油畫。”

  “最后那個是你提供的,用來在儀式中錨定你的主,對吧?”

  “是誰?”艾文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已經不需要質疑伶人提醒的真實性,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怒意和急切,“除了你還有誰進去過?他破壞了什么?”

  “哦,那是一個很狡猾的家伙。”伶人慢悠悠地說,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玩味,“一個像老鼠一樣難抓,熱愛變些小戲法的……小紙人。”

  “我們不如一起親眼去看看紙人先生留下的‘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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